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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四海笑,“损失可惨重?”

  “没多少钱,只是,什么时候下的手?竟茫然不觉,真是高手。”翠仙也笑。

  “放着你这种洋盘不下手,没天理。”

  夫妻俩嘻嘻哈哈,并不把这种事放心上。

  第二天,四海才起身梳洗,就有客人来探访。

  是两个年轻人,一脸笑容,西式头,中山装,一进门来便自我介绍:“我叫陈奇芳,他是罗伟真。”

  罗四海请他们坐下。

  “四海先生,你关照的事我们已经调查过了。”

  四海马上留神。

  “遍寻不获庞英杰这个人。”年轻人摇摇头。

  四海有点失望,每当失意事来,他总是份外沉默。

  过一会他说:“也许化了名。”

  “也没有照片中那个人。”

  四海无话可说。

  过一会儿,罗伟真却笑说:“四海先生,你要寻访的另一个人,却有下落。”

  四海又喜悦起来,“他在哪里?”

  罗伟真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四海说:“不要紧,你讲好了。”

  “他在上海一个小赌档里做……主持,我们同他说,罗四海正寻访他。”

  “他怎么说?”

  “他很高兴,问及四海先生近况,可是他随即扬扬手,说不必相见了,我们留下了你在外国的地址。”

  四海抬起头,“呵,劳驾你们了。”

  “哪里,四海先生是我们老朋友。”

  四海问起:“你俩跟谁办事?”

  “我们直属宋理事长。”

  “最近情况怎么样?”

  “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国民公党及共和实进会将合并,政纲包括促进政治统一,发展地方自治,实行种族同化,还有,注重民生政策,维持国际和平。”

  年轻的声音激昂起来。

  罗四海笑,“好得很呀。”

  两年年轻人也笑,再谈数句,站起来告辞。

  四海一个人坐着发呆。

  翠仙轻轻问丈夫:“找不到?”

  四海摇摇头。

  “我们总是等他的。”

  四海苦笑:“也许他也在另一世界等我们。”

  “翠仙姐说,一定还有第二次革命。”

  “她这样说过?”

  “嗯,她看出临时政府朝气勃勃,必招人妒忌。”

  “呵。”

  “革命尚未结束,也许,庞大哥因此不肯回家。”

  四海只得附的,“也许。”

  双眼却润湿了。

  “要不要把舅舅接回家去?”

  “他这个人不好侍候。”

  “总共得一个舅舅罢了。”

  “我已留下地址,他一定找得到我们。”

  “明日就要起程返家,你还有什么事要办?”

  “没有了,一切心愿已偿。”

  “四海,如果神仙给你一个愿望,你会要什么?”

  四海毫不犹疑,“国泰民安,大家吃饱。”

  回程风平浪静,罗四海最喜与妻子在甲板上看日落。

  他同她说起儿时事:“从前我一直以为地是方的。”

  谁知翠仙大吃一惊,“地方地方,地当然是方的。”

  “才怪,地是圆的。”

  “谁说的?”

  “爱华房里有一只地球仪,你没见过?”

  “我以为是好玩才做成皮球那样。”

  “无知妇孺。”

  “喂!”

  “对,你不是老问我是怎么结识老孙的吗?”

  “我没问过。”

  “就在一只船的甲板上,当年我十三岁,”罗四海的声音柔和起来,“那时你只有十岁,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翠仙,倘若你我错过了姻缘,就永远不能见面了,缘份真是难得。”

  翠仙纵然动容。

  夫妻俩紧紧握住了手。

  总算摆脱所有责任,得到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

  翠仙的目光迫踪过去,发觉有十个八个年轻人,正在甲板另一头聊天。

  有谁不知讲了些什么,惹起他人哄笑,接着没多久,他们就散开了,也难怪,正是晚餐时分。

  只走剩一个小个子。

  那小朋友看着大海,似有满怀心思。

  翠仙想到丈夫说过,他离乡别井之时,才得十三岁,不由得对小朋友生了同情之念。

  甲板上风大,小朋友并无外衣御寒。

  四海招呼他:“这位朋友是什么地方人?”

  小个子转过头来,一脸英悍之气,少年老成,见身后是一对中年夫妇,便笑答:“四川人。”

  “尊姓大名?”

  “我姓邓,邓小桢,正往法国留学。”

  “失敬失敬,”罗四海连忙介绍自己:“我们回温哥华,才探亲来。”

  翠仙诚心邀请:“要不要一起吃饭?”

  那少年笑,“你们乘的是头等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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