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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不知是听哪个江湖卫士说的。

  四海脱口问:“什么劫数?”

  陈尔亨说:“天机不可泄露,只说劫数自东洋来。”

  才聊得起劲,甥舅忽然听到外头有争吵声,讲的是外国话,陈尔亨侧头一听,“不好,冲进来了,”话才出口,工人间门被一脚踢开。

  门外站着一个黄头发外国人,身穿军服,吹须碌眼,手已经按在腰间的火器上,厉声问:“你们是谁?”

  性命交关,陈尔亨即时随机应变,“大人,”他期期艾艾他说:“大人,我们是小姐婢女的亲戚。”

  那女仆十分伶俐,立时往陈尔亨脸上啐道:“来讨饭的穷鬼!”

  那洋人并不笨,瞪着他们看,四海心中无怕,坦然相对,是那双明澄无邪的眼睛说服了罗便臣上尉。

  他迟疑片刻,转身退出去。

  婢女口舌占了便宜,咭咭地笑。

  四海猜想她见惯了这等惊险场面。

  陈尔亨恨得牙痒痒,然而在人檐下过,焉得不低头,不得不忍声吞气。

  外面的争吵还没有停止,那洋人与翠仙不住用外国话对骂,四海一个字听不懂,也知道情况恶劣。

  陈尔亨冷笑连连。

  忽然之间翠仙一声尖叫,接着有重物坠地声,然后大门膨一声关上。

  就在这个时候,艳阳天忽辣辣劈下一个旱雷,乌云迅速聚合,天色顿时阴暗,一阵撒豆似,下起大雨来。

  陈尔亨回到客厅,只见翠仙正缓缓挣扎着爬起来,左边面颊肿起一大块,嘴角流血,分明是捱了打。

  她咒骂:“狗娘养的,他拳头再碰到我,我宰了他。”

  陈尔亨扶起她,不言语。

  翠仙衣裳有好几处被撕裂,婢女出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倒了一小杯唬琅色的酒,一饮而尽。

  此时,陈尔亨明明可以乘机奚落她几句,他是他没有那样做,江湖有江湖的守则,况且他还有求于她。

  翠仙不住地骂,忽然之间停了,怔怔地挂下两行泪来。

  陈尔亨对她说:“看开点,这是英国人的地头。”

  四海在一旁不出声。

  能够哭还是好的,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一直没有哭,不但不哭,还时常含着笑,这才叫四海害怕。

  陈尔亨说:“我们走了,你休息一会吧。”

  谁知翠仙叫住他俩,并且取出钱来塞在陈尔亨手中。

  她大概认为还是陈尔亨这个患难之交对她有点真心吧,故沙哑着声音说:“我会替小家伙想办法,李竹那边包在我身上。”

  四海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翠仙明明自身难保,仍肯为他出力。

  想说几句话,可是老实的他哪里开得了口,只得作罢。

  但是翠仙知道他意思。她拭拭嘴角的血迹,苦笑道:“小兄弟,你会有出息的,说不定哪一日,你还帮我的忙呢。”

  陈尔亨拉着四海离去。

  有了钱,大雨也不怕,甥舅立刻叫了部人力车,并排坐,拉下油布,舒舒服服回西环去。

  四海却有点不安。

  “拉车的年纪已不小,我年轻方壮,却骑在他身上。”

  “发疯,这就叫你难过了?告诉你,罗少爷,这不止是个人骑人的世界,这还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呢。”

  四海顿时噤声。

  过一刻,四海又问:“洋人为何同翠仙吵?”

  陈尔亨一怔,看外甥一眼,不知如何回答,过一刻,他说:“他不准她见别的朋友。”

  “呵,他打算同她结婚。”

  “不,他在英国有未婚妻。”

  国海说:“那就不公平了。”

  “是呀,又拿不出钱来,但是天天上来闹。”

  四海失声,“那怎么办?”

  陈尔亨咕咕笑,“你放心,翠仙有的是办法,小小一个罗便臣,难不倒她,她还有其他有力的客人可以赶走他。”

  呵。

  他们回到客栈,吃饱了,说一会话,四海没有心事,便打起瞌睡来。

  陈尔亨手头一松,坐不住,出外溜达。

  客栈是一间间板房,什么声音都听得到,夫妻吵架,婴儿啼哭,老人呻吟,床上有臭虫,咬得人怪痒。

  但一切都难不倒四海、他想着故乡的明月,母亲的叮咛、以及弟妹可爱的面孔,便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大力推他。

  四海惊醒。

  睁开眼睛,只见房内黑压压都是人头。

  刚想说话,已被人大力掩住嘴,四海本能挣扎,“是我!”那是他舅舅,四海放下心来。

  站在陈尔亨身边的是一个瘦削的男子,四海认出他是六合行的李竹。

  另外还有一人面壁而站,个子比较小,身披一件长黑憋,看不清脸容。

  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叫四海好不讶异。

  陈尔亨压低声音,“听着,四海,莫作声。”

  四海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只见舅舅取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他的辫子,再咬一咬牙,把他自己的辫子也剪断。

  他扔一套衣裳过来,“换上它。”

  四海不知是什么事,但是十分听话,立刻剥下身上多日未洗旧衣换上新衣,接着舅舅也更了衣。

  只听得李竹没声价催促,“快,快,莫连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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