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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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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球怔怔地望着陶陶,过半晌才说:“叫我罗伦斯好了。” 陶陶笑说:“别告诉我叶公公也在此地。”一边拿起西瓜吃。 我连忙说:“陶陶,这西瓜会吃醉人,到处是少女陷阱。” 世球看看我,又看看陶陶,仿佛有说不出的话闷在心中。 电影小于紧钉在陶陶身后。 世球同我说:“奇景奇景,没见她之前真不信你会有这么大的女儿,是怎么生下来的?同你似印胚,一模一样。” 我微笑,“不敢当不敢当。” 他兴奋,有点着魔,“你知道你们像什么?两朵花,两朵碧青的栀子花。” 我听过不少肉麻的话,但这两句才是巅峰之作,我受不了,世球年纪不会大,但不知恁地,最爱戏剧化的台词。 陶陶觉得热,随手脱下小外套,里面穿一件露背裙子,整块背肉暴露在眼前,圆润嫩滑,不见一块骨,晒得奶油巧克力般颜色,连我做母亲的都忍不住去捏一捏她的肩膀。 世球看得呆了,我去碰碰他手臂,叫他表情含蓄点,狼尾巴也别露得太显著了才好。 陶陶并非绝色,飞雁不一定会降落地面来欣赏她的容貌,再过二十年她也不过像我这样,成为一个平庸的女人。但她现在有的是青春,像盆栽中刚刚抽芽的嫩枝:光洁、晶莹,绿得透明,使人怜爱珍惜,即使最普通的品种也自有一种娇态,这便是陶陶。 她脸上没有一条表情纹,眼睛闪亮有神,黑白分明,嘴唇天然粉红,绷紧的微微翘起,手肘指节处皮肤平滑,不见松折,换一句话说,她如新鲜的果子,怎么会得不引人垂涎。 连每条头发都发散着活力,有它自己的生命,她随便晃晃脑袋,便是一种风景,额角的茸毛还没褪掉哪,这样年纪的女孩子连哭起来都不会难看,何况巧笑倩兮。 世球在说欧洲的旅游经历给她听。 她的导演男友鼓起腮帮子,因镜头被抢而闹情绪,文艺青年哪是叶世球的手脚,门儿都没有。 世球说:“驾车游欧洲是最好玩的,但危险程度高。” “在法国尤其得当心,他们开车全无章法,速度快不去说他,又爱紧贴前车,在倒后镜中,可以看到后面的司机的眼白。”世球说。 陶陶笑得前仰后合,一头直发如黑色闪亮的瀑布般摇摆。 世球也怔住了,他没想到他说的话有这么好笑,这么中听。 这也是年轻的女孩子吸引男人的原因:每句话每件事对她们来说,都是新鲜的好玩的,会得引起她们激烈热情的反应。而我们还有什么是没见过没听过的,只觉事事稀松平常,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暗暗感叹,老了老了,有这样的女儿,怎能不老。 那文艺青年的面孔渐渐转为淡绿,我有点同情他,给他一杯汽水。 陶陶笑问我:“妈妈,怎么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罗伦斯?” “机缘未来。”我说。 世球说:“叶杨两家,是几代的朋友呢。” 到了半夜,客人渐渐散去,陶陶也被她的男友带走。 只余世球,他握着酒杯坐在沙发上,对着客人留下的战迹,仿佛有无限的心事,不语。 过很久他问:“你几岁生下陶陶?” “十七八岁。” “是怎么生的?孩子生孩子,很痛苦吧?” “如此良宵,世球,即使你还有精力,也不宜谈这些事。” “一切困苦艰难,你是如何克服的?” “世球,我不欲说这些。” “说出来会好过些。” “我没有不好过。” “你太倔强,之俊。” “世球,一切已成过去,往事灰飞烟灭,无痕无恨,不要多说了。” 他凝视我良久良久,然后说:“没有烙印?” 我只是说:“没有不愈合的伤口。” “之俊。” 我打一个呵欠。 世球笑,“我这就走。” “明天见。” “工作顺利吗?” “没听见我叫救命,就是顺利。” “很好。” “世球,谢谢今天晚上。” 他做一个手势,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陶陶第二天一早便来找我,做早餐给我吃。 她梳条马尾巴,穿条工人裤,忙出忙入。咦,已把复古装丢在脑后了? 她说:“罗伦斯真是一个好玩的人。” 好玩?这两个字真是误尽苍生,这算是哪一国的优点?一个男人,啥贡献也没有,就是好玩? “妈妈,其实他不错,你有没有考虑过他?” “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我怎么敢考虑他。”我笑。 “他有多大年纪,有没有四十?” “没有没有,他比我年轻,顶多三十三四。” “人很成熟。”陶陶说。 “是的。” 我在想,我出世后叶伯伯才结的婚,世球应当比我小一两岁。很多人在这种年纪还蹦蹦跳不懂事,我相信陶陶的许导演并不见得比世球小很多,但因环境影响薰陶,世球自小背着做继承人的责任,因此成熟圆滑,与众不同。 “我觉得他真有趣,而且他同叶公公一样,没有架子。” 这倒是真的,绝对是他家的优异传统。 “听说他女朋友很多。” 我诧异,“你都知道了?” 陶陶笑,“这么小的一个城市,总有人认识一些人。” “你对他的印象,好像好得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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