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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呵,从心嗟叹,变成马了,幸好不是狗。

  从心忽然觉得害怕,照片登得那样大,会被人认出是冒牌货吗?她无疑是太大胆,太扰攘了。

  电话铃响起来,是电视台保母嘱她准时出席记者招待会,公司车会在某一地点等她们。

  从心到了目的地,数十名记者一涌而出,像暴动群众似争位置,场面惊人。

  从心想,争拍什么人?她也好奇地探头察看。

  不料剎那间所有记者的镜头都对准她,从心吓得立刻跳上旅游车。

  记者仍不放过,对牢车窗按快门,从心眼睛被闪光灯摄得一阵花,睁不开来,只得别转头去。

  结果,那天在车里,谁也不同她说话。

  化妆更衣的时候,别的参选者向保母投诉:“燕阳的便装是大红色,最讨好,全场只有一套红色,为什么?”

  “燕阳有专人梳头,我们得轮候,为什么?”

  “燕阳喝矿泉水,我只得汽水,喝得肚胀,为什么?”

  “她垫胸。”

  “她鼻子整过形。”

  “全身都是假的。”

  从心十分难堪,只是忍耐。

  招待会中,保母叫她站在中央。

  回到后台,立刻被人用手肘推撞,从心本能反抗,用力推回去,立刻有人痛哭失声。

  “燕阳你妒忌我。”

  “你就是看不得有人取替了你的位子。”

  “你心中充满仇恨。”

  从心代表燕阳嗤一声笑出来。

  保母一一看在眼内,出来调解,把所有女孩,连从心在内,好好教训一顿。

  那天傍晚,自公寓出来,有人看见她立刻趋向前:“燕阳,我是宇宙日报记者,”他递上一张名片,“我们想访问你,拍摄一套照片。”

  从心一怔。

  “八号岑祖心已经偷步替杂志拍泳装照,你切莫落后。”

  从心一声不响往前走。

  那人跟住她不放。

  “燕阳,听说朱冠生导演已向你接触,可有这样的事?”

  从心不发一言,只是微笑,“哪有这样事?”

  “记者与名女人一向互相利用,燕阳,说话呀。”

  从心不敢出声。

  记者忍不住说:“你真笨。”

  这对,从心忽然嫣然一笑,“是,我是笨。”

  记者看见她雪白整齐的牙齿,不禁呆住。

  从心已经走到对面马路去了。

  他盯着她拍照,她买了水果与报纸杂志,她在小店吃云吞面,她站着看橱窗,她扶一个老太太过马路,她回家去……

  这些都不算新闻,回到报馆,恐怕要捱骂。

  记者灵机一触,有了主意。

  从心回到住所,沐浴洗头,坐在客厅里读自己的新闻。

  “燕阳受到群体杯葛”。
  “燕阳被怀疑整容”。
  “燕阳成为众矢之的”。

  她叹口气放下报纸。

  正想除下包着湿头发的大毛巾,忽然公寓大门被人推开。

  从心大吃一惊,立刻霍一声站起来。

  一个年轻男子推门进来,看见屋里有人,也怔住,他们不约而同大声喝问:“谁?”

  那男子答:“我是书娴的男朋友温士元。”

  从心说:“我是她客人燕阳。”

  “我来替书娴喂鱼。”

  他想起来了,眼前这穿着浴袍的女郎正是新闻人物。

  啊,她真人比照片更好看——刚梳洗完毕,素脸,眉目如画,大眼炯炯有神。

  半晌,她说:“我去换衣服。”她进房去。

  那温士元喂罢金鱼,不想离去,坐在乒乓桌前看报纸。

  从心换上T恤长裤出来。

  温士元觉得这可人儿怎样看都不像已经过了二十一岁。

  她斟一杯咖啡给她。

  “书娴在新加坡。”

  她说:“我知道。”

  “她有否跟你提起过我?”

  从心答:“我还没见过王小姐,我由朋友介绍来。”

  “啊,原来如此。”照说,已经没他的事了,他可以走了。但是,脚像粘住似的。

  半晌,他说:“你可想四处观光?”

  从心笑了。

  “让我介绍自己:温士元,家里开制衣厂,我本身在伦敦大学工商系毕业,现在厂里任职,我工作勤力,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

  从心看着他。三言两语,便知道他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从心想念祖佑,啊!她想听他的声音。

  温士元见她脸上忽然露出寂寥的神色来,更觉楚楚动人。

  他放下一张名片。

  “还喜欢这间公寓吗?”

  从心点点头,“骤眼看家具组合有点奇怪,但是却非常实用。”

  这句话说到温士元的心坎里去,他笑说:“这里的室内装修,全由我负责。”

  “你?”从心意外。

  她对他不禁另眼相看,只见年轻的他身穿便服,剪平头,笑容可亲,虽不算英俊,却有他自己的气质。

  从心称赞,“客房里的洗面盆十分可爱。”

  “啊,《睡公主》的故事。”

  从心笑:“怪不得我那么好睡。”

  他推开主卧室的门,“请进来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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