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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兰兰瞪着我,忽然哭了,转过脸去。

  没有人来领她。

  我们去葬她,我们两夫妻。只有我们两个人。

  牧师念着“……是尘土的归于尘土。”

  兰兰默默的流着泪。

  没多久之前,我曾经坐在她屋子里吃点心,赏字画,说笑。她很软很瘦削的身体,手心常常有汗的,不常说话……我不大确定,我们只不过在一起四个月。

  我不为本身的安全问题担忧。他们甚至没派人来领她。

  当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她,她是一个垂死的病人。当时她若死了,倒也少吃大半年的苦。做人对她来说。毕竟有意思,还是没意思,我没有问她。

  我并没有机会告诉她,那一日,我见到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的旗袍,与她一件旗袍是一般料子的。她死了,我不能再与她说话了。

  我与兰兰回家,默默的对着,坐在对方面前。

  有人按铃,兰兰去开门,是一个邮差,递上一个小小的挂号包裹。兰兰打开了,她说:“看!还有人送结婚礼物来!我们结婚都三个月了。”

  我抬头看她。

  她把卡片放下,打开盒子——“手表!男女装一对手表,看!”她递过来。

  我看了。

  我知道是谁寄来的。一对白金表。一只小点,另一只大点。还有谁这样一对对的送礼。

  兰兰觉悟了,她摸向颈问那条白金项链,她说:“当初咱们订婚,也受了这么一份名贵的礼,是同一个人送的吧?谁?谁呢?”

  是我们今天葬了的人。

  我医不了她。我甚至不知道她患的是什么症候。所以我没说什么话。

  兰兰把手表戴在腕上看了又看,她说:“总要好几千呢,家明,你看看,是什么牌子。”

  我看了看,“康斯丹丁。”

  “是好牌子吗?”兰兰问。

  我点点头。

  “那人是谁啊?送这么大的礼。”她已经死了。兰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忽然问:“家明,你心情不好,明天上不上班?若不去了,我代你请假。”

  我木然的答:“不用,明日我自去上班。”

  “真的不用请假?”她奇异的问。

  “不用。”兰兰很高兴,“家明,你终于把这件不愉快的事忘了。”是吗?死的人死了,活的人总要活下去。

  忘了吗?我始终没医好君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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