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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忽然她跃下水去,朝太阳游击。

  我忍不住,站起来,伏在栏杆上去看她。

  老周他们相视而笑。

  不远之处泊有一只流线型最新式的船,长约五十公分,上面音乐开得震天响。时髦男女不住扭动跳舞,其中几个见令棋游近,竟伸手召她。

  是一种直觉,我浑身紧张起来肌肉抽搐。

  为什么?

  船上漆着的名号是安德利安。

  A!

  我呆呆看着令棋朝安德利安号游近。

  “是他了。”

  我转头,小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身后。

  我着魔似问:“是谁?”

  “快过去,”小棋说,“快过去带她回来,去呀。”

  我还在发怔。

  小棋伸手推我,“去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是谁?”

  一激动,顾不得上身有棉背心,下身有牛仔裤,飞身跳下海水,朝令棋游去。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衣服下水后失重,却不顾一切,一支箭般朝令棋射去,水花飞溅。

  不但老周他们鼓起掌来,对船的人也欢呼,令棋诧异的往回看,见是我,停在水里,十二分惊奇。

  必须承认,水中的她,似一朵芙蓉。

  我竭力伸手出去,抓住她,傻傻地看着她。

  她先是骇笑,继而温柔地拉住我的手。

  安德利安号上的年轻男女叫我们:“欢迎欢迎,欢迎所有恋人。”

  我与令棋上了安德利安号。一个皮肤已晒成棕色的男子迎上来。一照面,第六感觉已告诉我他是谁。心平气和地说;“阁下定是安德利安。”

  他一怔,随即潇洒地笑,“正是,在下姓欧。”

  令棋递给我一块大毛巾,我取过擦擦头发,同令棋说:“请给我取一杯拔兰地暖身。”

  令棋走开。

  安德利安欧笑笑:“大男人不难做,要美丽的小姐服从你,可就难了。”

  我看着他,只觉他条件胜我千万倍,要人有人,要财有财,如果真是他,如何能怪安琪舍我而去。

  我平静地问:“欧先生可认识陈安琪?”

  他怔住,表情很古怪,有两个可能:一是一时想不起陈安琪,二是不明何以陌生人,一照脸便提起陈安琪。

  这是只欢乐游艇,人们说着笑着,不停喝不停吃,一边跳一边唱,但我心中没有半丝快乐。

  “陈安琪?”安德利安欧不置信的反问。

  “是,安琪。”我声音很温和。

  “你是她什么人?”这句话证明他认识她。

  “你是她的……朋友吧。”

  “是,但安琪已经去世。”我看着他,“一年多了。”

  “你是——”再大方的他也起了疑心。

  “我姓方。”

  “啊。”他立刻明白了,感光那么快,反应迅速,马上退后一步。他的思想起了连锁反应,随即又想到安琪已经不在,我俩不成情敌,表情又松懈下来。

  “你是A?”我说。

  他点点头:“请到舱里来——”

  他给我一杯酒。

  浑身湿漉漉,我也不觉得冻。

  他问:“你都知道了?”

  “她托人把真相告诉我,不忍再瞒我。”这是实话。

  隔了一会他问:“你承认人有变心的权利?”

  “我承认她有选择权。”

  “我们俩在扎幌见面,乘不同的班机分手,结果飞机失事。”欧的声音有一丝遗憾。

  “你打算同她结婚?”

  他扬起一条浓眉,“结婚?”

  我心平气和,“她是一个好女子,你把她自我处带走,不想予她一个正常的家?”

  “但安琪不要正常的家,她不想上班下班煮三餐,她先厌倦这一切,才决定跟我走,你至今不明白?”

  我忍不住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他耸耸肩,“我最大的本事便是什么都不做过其一生。”

  再傻我也明白了。这种意境不是我可以了解,我只是一个平凡人。

  厌倦之后就分手,能过多久就多久,他们追求的,是欢乐。

  这时令棋已探头进来,“方,你在这里。”欧潇洒地伸伸手,“多么漂亮的小姐,彼此彼此。”

  “安德利安——”一位金发女郎叫他,身随声至,蛇般缠上他身子与他接吻。

  我同令棋说:“我们走吧。”

  安琪错爱了他。我太知道安琪,她不过希祈在过分沉闷的生活中得到些许色彩,她并不擅玩,她高估自己,结局是悲惨的。

  我与令棋游返自己的船。小棋大力地拍手。我拥紧她,她又帮我一次大忙。周太太笑,“你看方多紧张,舍命扑出去把你拉回来!”

  老周也笑,“疯了,我从不知他能游得这么快,似水怪。”

  二姐夫说:“现在追女孩子简直讲拼老命嘛,幸亏一年前已娶了老婆。”

  二姐白他一眼,“那船上有恶魔?”

  令棋不语。

  我去舱内换衣服。

  安琪,多谢把一切真相透露,你原不必如此,你原可在我心底永远留一个好印象,让我永生怀念你。

  深深叹口气。

  小棋张望我,“小阿姨,方叔叫你进来。”

  小棋是整件事的主谋,这小家伙,真爱煞了她。

  令棋坐在我对面,我使劲搔湿头发。

  “干么众目睽睽下发神经?”

  我傻笑:“要不不做,要就有证人。”

  她侧着头,不置信沉闷的老木头忽然变得滑溜。

  我终于说:“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

  小棋把这些全听在耳内,随即用稚嫩的声音出去张扬,“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像一支流行曲。大人们齐齐说:“嘘——”

  是安琪给我新生。

  我没有错爱她。

  双目又一次润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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