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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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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你在我跟前说过她千百次。” “我有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天气热,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他趋向前来,细细打量我,“咦,今天你好不精神。” “区先生,我——” “玉梨,你叫我什么?” “她叫你什么?” “谁是她?”他大吃一惊。 哎呀呀,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这有什么难启齿的。 我握住双手,深深太息一声。 “是否为咪咪烦恼?女孩子大了,心思较为复杂,我相信她会接受我们。” “我同你,”我清清喉咙,“到底已经到什么地步?” 他既好气又好笑,深深吻我的手,“这个地步。” 这么理想的男人。 奇怪,竟为查探这件事而结识到他。 我的心一动。 “玉梨,今日你真象年轻了十年。” “啊,昨日的我有那么老呀。”不由我不维护起另一个顾玉梨来。 他一笑置之。我则怕她会忽然闹进来,表情甚僵。 我站起来,“我告辞了。” “你看你还闹小孩子脾气,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又决定改口,“也好。” 她会不会在家呢,我会不会看到自己? 万一真碰了头,我会对我说什么? 我们其中一个会不会消失? 我并不害怕,只是无限的讶异好奇震惊,自内心伸展到宇宙去。 不如上去敲门,见一见自己。 车子驶向住宅区停下。 我问司机:“就是这儿?” 他很出奇:“是玫瑰径三号。” “谢谢你。”我下车。 那是座一层两伙的小洋房,我在它门口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去按铃。 天气炎热,出了一身汗,终于叫街车返家。 甫启门,就听见女佣与咪咪又在冲突,这次不但不觉得心烦,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真好,人世就该如此厌闷,适才我仿佛置身迷离境界,感觉难以形容。 且莫理她们,倒一杯威士忌加冰,解开领口,喝将起来。 待心理准备好以后,迟早要去探访她。 咪咪跑出来,见我呆坐,问:“妈妈,为何你魂不守舍?” 我跳将起来。 魂,魂不守舍。 灵魂的屋子是身体,既然没有皮囊,那么游荡到什么地方去了。 读过聊斋离魂的故事,倩女的身体并不能活动,只有魂魄可以去到遥远的地方,与人结婚生子。 我按住胸口,我反而是顾玉梨的灵魂?那么,躯壳在什么地方? “妈妈,你不是中暑吧,好可怕的脸色。” 我回过神来,“我没事,来,再给我斟杯酒。” “别喝太多。” “你怕我醉?” “许多苦闷的中年妇女就是如此变为酒徒。” 我笑一笑。 “我与同学去看七点半。” “自己当心。”我对她说:“在这世界上,你所有的,也不过是你自己。” “妈妈,我不知你说什么,至少我还有你。” “我能陪你一辈子吗,嗳?” “你不是考虑自寻短见吧?”小孩始终是小孩,想到什么说什么。 “才不会,我刚才找到人生新目标。” 咪咪耸耸肩,外出玩耍。 公寓清静下来。我记得电视上有一套阳光下之罪恶,也正是我崇拜的亚素泰姬斯蒂原著的推理片,连忙端坐沙发上观看。 会不会看这种电影太多了,魔由心生,引起一连串幻觉…… 但这是我多年来唯一的人生乐趣,生活太沉闷,巴不得跑进侦探片去担任一角,凶手或被害者,在所不计。 啊,老一号的顾玉梨看情形过得不错,环境甚佳,这是一项安慰。 如果我即是她,她即是我,将来似乎有点意思。 女佣过来同我说:“朋友约我出去喝一杯。” 当然,她需要生活调剂。 “明天你自己做早餐,太太。” 哗,通宵达旦的狂欢。 “去吧,我艳羡你。”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剩下我一人。 电话似炸弹似响起来。 还真不愿意去听。 是朱陈丽华的声音。 “你是谁?”她劈面问。 “小姐,”我笑问:“你想找谁?” “玉梨?”她语气惊惶。 “是,正是在下。” “你在家,没出去?” “丽华丽华,你喝醉了,我不在家,谁来听这电话?” “哎呀,那你应该立刻赶来看看,我们在百老汇跳舞,又碰见那个同你一模一样的女子。” 我的心碰地一跳,“是老的还是小的?” “比你年轻十岁。” 我抓着电话发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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