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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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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同母亲通过电话,杨太太说:“住在泳忠的度假屋?呵,已经同居了,亲友知道会怎么想。” 一品不加否认,“我们没有太多亲友。” “玩得高兴点。” “是,妈妈。” 傍晚,他们计划去滑雪。 “我可以教你。” “不,容易伤和气。” “那么,找个教练。” 有商有量,真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卢泳忠讲得出做得到,果然负责洗熨煮,做得又快又妥,自干衣机取出整箩衣服,逐件分类折好。 他会是那种在公司签完千万合约回家来扮牛马给孩子骑的男人。 打着灯笼没处找。 一品想,一回去就宣布婚讯。 婚后可以将工作量减半,尽量抽空陪伴对方,或是,照卢泳忠所说:完全退休。 可是,杨一品不知道,上天另有安排。 那天晚上,她自梦中惊醒,感觉上像是有一只手插进了她的胸膛,硬生生要把她的胃扯出来,她疼得整张脸冒出冷汗,四肢完全无力。 接着,有不知什么要从喉头要大量涌出,她怕弄污床褥,只得挣扎起来,蹒跚走向浴室。 已经来不及了。 完全不受控制,吐了一地,她蹲下来喘息,头脑十分清醒,唉,一品想,身不由己就是这个意思,丑态毕露,幸亏卢泳忠会照单全收。 果然,灯一亮,他自邻房过来,“一品,我听到声响,什么事?” 他看到蹲在浴室的一品,吓一跳,但沉着地取来一张毡子里住她,“我立刻送你去医院。”一品犹自怔怔地,“为什么去医院?” 泳忠已经抱起她奔向大门。 这时,一品才看到身上、手上都是血。她茫然地抬起头,没有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 这时她神志还很清醒,她看到卢泳忠落泪。他一边用电话通知医院急症室,一边请相熟医生同步赶到。然后,一品觉得无限疲倦,她很乐意地放松一切,堕入昏迷。 醒来的时候,一品听见耳边有人说:“她本人也是医生。” 一品有点高兴,噫,又回到这世界来,又得吃苦了。 “病人得实时开始电疗程序。” “也许,她情愿回去接受治疗。” “那么事不宜迟。” 一品张开嘴,“泳忠、泳忠。” “她醒了。” “一品,”卢泳忠探头过来,“我在这里。” 一品心酸,将面孔埋在他双手里,“送我回家。” “北美洲有很好的医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 一品摇头,“你的时间宝贵,不应用来看守病人。” “我可以找黎医生过来诊治你。” “不!”一品相当坚决,“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卢泳忠点头,“那好,我追随你回去。” 当值医生微笑,感喟地说:“恋人。” 第二天,他们就告别半山的大屋回家。这是一品生平最难捱的旅程,她不想记得细节,把精神抽离,尽说些不相干的事。 “少年时想过做作家,后来,听说收入很不稳定。” “也有极富有的写作人。” “我没有把握做得那样好,只知很普通的医生也可以维持生计。” “所以艺术可贵。” “上星期赛尚的一幅《苹果》,拍卖价是六千多万美金。” 也亏他俩想得出那么多题材,一直絮絮细语。黎医生在飞机场接她,一言不发,将她拥在怀中。 一品呜咽。 她立即开始严竣的治疗过程。接着发生的事,如果要一一细细描述,那真是没有意思。一品大部分时间都觉得疲倦,一日可以睡足十多小时,但是分段休息,不能离家,活动三两小时后便累得像被人拳打脚踢一顿,忙不迭倒床上。 可能是她多心,渐渐发觉被褥有一股腐气,连忙着人一天换一次被单,又开着窗户睡觉。 二晶来探访她时抱怨房间似冰箱。 穿着运动衣的一品笑骂,没有关窗的意思。 床头堆满了书报杂志,以及各式各样的音乐盒子。 “泳忠送来?” “是,给我解闷。” “他真是没话说。” “的确是我生命中的一朵玫瑰花。”二晶:“没有变心?” 一品笑吟吟,“你看,你这张乌鸦嘴。” “医生怎么说?” 一品答:“我与泳忠约好,离开医务所之后,不谈病情。” 二晶点头,“完全正确,而且,我肯定你会康复。” “谢谢你。” “卢泳忠天天来?” “来陪我吃晚饭,然后借我书房办公,十时左右回家。” “天天如是?” 一品笑,“你又有什么意见?” “现在我发觉了,一个人的内在美的确很重要,一品,你在这段日子最需要他。” 一品想一想,“我在任何时间都需要他。” 二晶说:“我还以为这种对白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失传,所以爱情小说才会畅销。” 一品说:“对,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二晶吓一跳,“拜托你,有事请讲,千万不要以这种形式开头。” “我的诊所已经出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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