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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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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不假思索地答:“胃。” 她贯彻始终,不在乎外表。 “如果替我整,你会做些什么?” 一品温柔地看着他,“你十全十美,我无用武之地。” “嘘,太大声,别叫旁人听见,人家会吓坏。” “谁管别人怎么想。” 自飞机场到海边的房子,约一小时路程,卢泳忠亲自驾驶。一品在飞机上小睡过片刻,精神不差,沿途静静观赏风光。 一品问:“你持加国护照?” “不,我只是游客,在风景区投资一间物业,如此而已。” 到达目的地,一品呆住,这不是二晶心目中的海边大屋吗?屋子居高临下,如飞鹰的巢似的,建筑在一个悬崖上,采用许多花岗石与木料,一进门便透过玻璃墙看到整个海洋,白头浪拍向岸边,气势慑人。 一品“呵”地一声。 “还喜欢吗?” 一品点头。 “夏天可看到鲸鱼成群回归。” 她坐在白色大沙发里,凝视海洋,她真幸运,无意之中实践了二晶的理想。 卢泳忠斟一杯普洱茶给她。 “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他答:“这几天由我服侍你,我洗熨煮件件皆能。” 一品不由得笑出来。 他蹲在她身边,“一品,我想过了,已在商场打滚二十载,营营役役,蝼蚁竞血,为什么呢?不如让我们到这里退休,大家结业享乐。” 一品握住他的手,笑意盈盈,“躲懒。” “是,你我能吃多少,穿多少,再做下去徒然浪费生命,从前不认识你,不得不做工消遣,现在有了你作伴,我再不想操劳。” “我对你原来有负面影响。” “屋子地窖里的酒足够我们喝二十年。” “的确是世外桃源。” 他俩坐在沙发里看太阳落山,卢泳忠点燃炉火,带一品参观主卧室。 “房间太大,有无小一点的?” “那么,你睡客房吧。”客房也拥有私人露台,比较细小温暖。 “我给你做碗粥。”卢泳忠说。 一品点点头,她淋过浴到厨房去看卢君煮食,真没想到他家有糖心皮蛋。 偏厅里挂一横扁,上面写着“月是故乡明”五个大字。 “是你写的吧,字迹刚健。” “一品,瞒不过你的法眼。” “泳忠你多才多艺。” 不知怎地,她觉得疲倦,在大梳化上睡着了。卢泳忠捧出鸡粥来,看到一品已经入睡,连忙取出羽绒被替她盖上。自己一人觉得无聊,用长途电话与公司联络过,又不想独自回房,扯来一条毡子,索性睡在梳化附近的地上。 第二天,一品醒来,觉得全屋明亮,以为太阳出来,是一个大晴天。 定睛一看,原来下雪了,落了一夜,积雪已有盈尺,白澄澄,映进玻璃墙,使人误为是日光,此刻天上扯絮拉棉,鹅毛般大雪纷飞,一品看得呆了。 生长在南国的她虽然见过雪,也曾与同学在球场打过雪仗,可是这样专心一致赏雪,还是第一次。她自梳化坐起来,踢到一件东西,低头一看,这才发觉地上是卢泳忠,他睡得香甜,不知道头上挨了一脚。 一品凝视他,为着陪她,他在地上过了一夜,这个怪人,抑或,是个深情的人。 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卢泳忠醒来,微笑,忽然紧紧拉住一品,把她扯到怀中抱住。 一品轻轻说:“下大雪了。” “冷吗?” “炉火未熄,很暖。” “睡得可好?” “十分香甜,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品,你是这里的女主人。” 一品感喟,“不,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过暂来这世界寄居而已。” “太多愁善感了。” 一品不语,只是紧紧拥抱他。 “精神还好的话,我们稍后外出赏雪,或者,可以到地下室暖水池游泳。” “嘘。” 他俩并肩看着紫青色天空撒下飞絮。 稍后,一品穿厚厚冬衣与卢泳忠下山吃午餐,附近一间法国饭店的侍者一见他们便迎上来,“卢先生你好,呵,太太终于来了。” 一品有点意外,但并无否认。 饭后在游客区闲荡,到古玩店看旧瓷器银器,老板娘问:“你俩是游客?” 卢泳忠答:“我们年年到此度假。” 一品不喜积聚身外物,一件也没买。自古玩店出来,雪已经停了。只见大路旁停着一辆黄色校车,大群六七八岁的小孩一拥而上,喧哗地在老师带领下登车。一品站住脚凝视他们一张张苹果似的面孔,痴恋地听他们清脆的笑语声。 卢泳忠也微笑,“真讨厌,那样嘈吵。” 扰攘了一会儿,老师点清了人头,校车总算关上门驶走。一品犹自依依不舍。 “最难做的是小学教师,不知怎么教得会这班小猴。” 一品不语,拉住卢泳忠的手离去。 泳忠还在继续话题:“你会有耐心教乘数表吗?你会对他们读故事吗?你会陪他们荡秋千?找保母做,没意思,自己做,又不知能否胜任。” 一品一直没出声。她愿意事事亲手做,半夜带着熊猫眼起床两三次在所不计,女性天赋有这种恒心毅力,不过,一品心灵愿意,肉体却软弱,未能配合。 一品身边整天都响着孩子们云雀般亮脆的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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