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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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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施峻问:“结果谁吃?” “谁也没吃,梨白白搁那儿烂掉。” “不会吧,没有人抢吗?” 沉默一阵子,我说:“我去抢。” 小施峻说:“我也会。” 我们是同志,要不是她早熟,就是我没长大,还有一个可能:我俩是小人。 说完故事,我经过厨房去洗手,不知恁地,脚步慢下来。 听见师母低声说:“……谁都看得出那孩子爱上了你。” 我黯然低下头。 国香没有回答。 “你打算怎么办?” 仍然没有听到国香的声音。 “他们年经人疯起来很难应付的。” 国香终于说:“我知道。” “你会小心?” 我竖起耳朵。 “母亲,我也曾分析过这件事,它令我十分困惑。” 师母问:“有没有享受的感觉?” 国香说:“我不知道。” 真可怜,完全不懂得表达心意。 小施峻走过来大声说:“请给我一客冰淇淋。” 她们吃得非常原始,香草冰淇淋加罐头杂果,已经津津有味,像是了不起的享受。 科学家有时令人佩服,完全不拘小节,化繁为简。 我同林自亮就疙瘩得多,冰淇淋自己摇,买了新鲜覆盆子回来榨汁淋上同吃……时间都用在这种事上,绝不亏待自身。 像国香,白活一场,当初不知是怎么结的婚,她于家庭有贡献,学术上有成就,但她自己得到什么? 话柄打断了,师母探出头来招呼施峻。 我与国香坐下。 我问她:“可会跳舞?” 不出所料,她摇摇头。 我惋惜地说:“你生活中没有娱乐,只有工作工作工作。” “喜欢做有得做,便是娱乐。” “那么你只得一种娱乐。” 她用手撑着头,露出罕见的慵懒,“跳舞这种事何用讨论,学起来也容易,毋需天才吧。” 我气,“什么都不屑,同你讲,盛国香,生活中越是无聊的事越见情趣,不一定要替你带来荣誉奖状。” 国香不服气,“我是两女之母,当然知道你说什么,你太低估我。” 这倒是真的,生孩子是最徒劳无益但乐趣无穷之事。 “好了好了,算你天良未泯,”我趁势探过身子,“要不要学跳舞?” 她凝视我,微笑,“真不知为何喜欢你,我完全不了解你这种人。” 我安慰她,“别担心,我的感觉与你百分之百相似。” 两人大惑不解地对坐。 奇怪,青春期以为异性相吸必须志同道合,不知要讲究多少条件,成年后有了经验,却原来事情要发生便发生,一点因由也无。 “我们下去到底会怎么样?” “问亦舒。” “她大概也不会晓得,她也不过是写一天算一天。” “来,”我说,“散步你总会吧,这是真不需要天才的。” 她同意。 我们走向山上。 “许多人说施同我是模范夫妇。” “我同意。” “我们互相尊重,各有各的事业,多年相安无事。” “我知道。” “孩子们又可爱。” “是,她们诚然是安琪儿。” “所以,无端出去跳舞实在说不过去。”她转过身子。 我双手放在口袋里,默默看着她背影。 已经知道要身不由己了,她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施君与我是同学,我们来往四年才结的婚。” 是以她认为感情需要长时间培养,不可能刹那间发生。 感情上她走传统道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 我十分内疚,扮演这个角色并不讨好,得不偿失。 “可是,每次看到你,”国香坦率纯真地说,“总有份前所未有的欢愉,难以理解,但实情如此。” 我轻轻说:“不要再分析了,求求你。” 远处一大片雨云急速地飘过来。 她说:“回去吧。” 但是云走得比我们快,一下子乌云盖顶,大雨似豆般撒落。 不消一刻两人便成为落汤鸡。 她果然属大自然,并不介意这场意外。 我拉起她的手,狂奔下山。 天上一道闪电追来,我与她知道要避一避,连忙挤到人家屋檐下,说时迟那时快,雷声隆隆,一下跟着一下。 我笑说:“看,老大爷来惩罚我们了。” 她转过头来,双目如湖水般碧清。 我实在不想再控制,紧紧拥住她,她没有挣扎,大家都是成年人,很明白自身的处境。 我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这样的爱必然是沧桑的,再滑稽言笑也知道要吃足苦头。 这时一对老夫妻也急急过来避雨,看见我俩,那老太太顿时瞪大眼睛,啧啧连声,颇具挑衅性。 老先生则连连摇头,喃喃地像是在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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