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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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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不晓得如何回答,没有,我没有事,只可惜我在本市没有朋友,吃不住寂寞,便拨了个熟悉的号码,希望与她聊几句。 “我倒有好消息。”她说。 “是什么?” “最近我父母又开始联络通信。” “那多好。” “我也这么想。” 隔一会儿,实在没有话题,我只得说:“有进一步的发展,请告诉我。” “哎,明天下午你可有空?” 我还以为她永远不会问。 “什么也不做,你可有建议?” “一起去探访家母如何?” 还是不愿单独见我,还是逃避,还是希望躲。 “好。” “我来接你。” “三点。” “明天见。” 一向刚健的她是不会这么快投降的。 早上,走遍花摊花店找紫罗兰,遍寻不获,大城市讲究富丽堂皇,连花都流行颜色艳丽的,大朵的,嚣张的,张牙舞爪地插在篮子里,或装在透明塑胶盒内,使施与受双方都觉得有无限面子。 哪里去找小小羞怯紫罗兰。 大哥在日历上画了一个红圈,那是海伦回来的日子。 他预备搞一个小小宴会欢迎未婚妻。 因而也在那里发牢骚说买不到好的花朵,他所喜欢的鸢尾兰要早半个月订购。 两兄弟都为讨好女性而弄得方寸大乱,老妈把我们生得英明神武又有什么用。 国香车子来到门口,按两下号。 我连忙取过外套开门出去。 大哥以讶异的眼光看牢我,他说:“记得吗,早十年我们约会女孩子,也是把车子驶至门前响号。” 我来不及与他讨论这里面的哲学,已经奔出去。 上了车,转过头一看,“师母!”搭错车。 “国香稍迟才来。” 我即时七情上面,失望、不满、烦恼全部表露无遗。 师母看我一眼,不出声,把车子箭般驶出去。 我用手托着头,面孔迎着风,一语不发。 不是推搪就是失约,要不就是迟到,或是干脆找替身,根本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照老脾气,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早已发作,但今日只是闷。 师母把车开得风驰电掣。 “有什么烦恼,可以同我说。” 我苦笑。 “年轻人,你的精神不大好呢。” 我改变话题,“我师父近况如何?” “他搬了家。” “啊,被那洋妇斗败了。”我跌足。 “在人家土地上与人家斗,你说是不是自讨苦吃。”稍停一会儿,“我叫他回来。” “绝对正确。” “最近与他在电话上谈过几次,发觉过去的歧见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 “他什么时候回归?” 在此枯燥干渴炎热的夏日,这可算是唯一一宗喜讯。 “还在考虑哪,一生都婆婆妈妈。” 我微笑。 回来就享福了,师母会在生活中把他照顾周全,男人生来苦命,若没有贤良投缘的女人爱护,日子不知怎么熬过。 问师母要了啤酒,嫌淡。换了可乐,嫌甜。开了空气调气,嫌闷。开窗,嫌热。肚子饿,不肯吃现成的糕点,特地做面,又嫌腻。坐着,觉得累,踱走,又像十分烦躁。翻报纸,窸窸窣窣。杂志,都已看过。 说话,嫌空洞。闭口,无礼。叹息,怕惹注意。一走了之,太露痕迹。 怎么办好? 师母左边眉越扬越高,成为一座小小的山。 “小子,”她说,“你是怎么了?” 门铃一响,我整个人弹起来。 国香到了。 带着小施峻。 “与孩子去拔牙。”就是这么简单。 我忘了,忘记她是母亲,她是妻子,她是教授。 忘记一切,自己心里只有她,希望她也一样。 施峻用胖胖的手掩着半边脸。 “可痛?” 她摇摇头,“一边面颊好似不见了。” “待麻药消失就会好的。” 祖孙三代都在此,叫我们怎么说话,国香是故意的,这样见面,没有机会闯祸。 聪明的师母看看我,又看看女儿,大约是明白了吧? 国香一到,我一切异议意见都没有了,她带来鸡肉饼,做了柠檬茶,我吃得津津有味,五脏六腑服帖异常。 师母有意无意地问:“小子,你清凉了?” 我索性躺在沙发上。 施峻问:“讲故事?” “坐到我腿上来。” 施峻咭咭笑。 国香与她母亲一起走到厨房去。 我开始:“唐敖与林之洋离开女儿国,驾船又驶到一个地方,叫做君子国。” “哦,君子又做些什么?” “他们互相礼让,譬如说,一个梨,明明大家都想吃,可是必须客气。‘你来你来’,‘不,你用你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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