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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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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母亲的娇俏一定深深吸引他,没想到时移世易,危难中她那份天赋派不到用场,而沈阿姨的刚毅则必然能够帮到家人。 或许,守丹想,父亲应该选沈阿姨。 “守丹,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有个感觉,也许你会笑,我觉得就差那么一点点,你便是我的孩子。” 守丹自然明白那个想法,她微笑,沈阿姨比母亲幸运得多了,但是当年,她想必为得不到的爱哭泣过。 她们两人相对唏嘘。 忽然之间守丹觉察到天色已经暗下来,看看腕表,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 “我们要道别了。”沈女士温和地说。 她俩在暮色中分手。 “心扉,我今夜心事重重,如果当年父亲同沈阿姨结合,生下我,因沈阿姨是个做事业的独立女性,我必不致吃苦,她独力就会把家庭照顾得很好,而我可以自她的智慧与经验中学习良多。” “守丹,如果你的母亲是沈女士,梁守丹就不是现在的梁守丹,她可能决定不要孩子,或者生下一双男孩,届时你学习什么?” “心扉,这些年来,你的幽默不减,总是掌握机会揶揄我。” 每天傍晚,守丹一定收到心扉的信。 假期过后,回到麻省,他们便结了婚,仪式非常简单,由于新生的教授出任主婚人。 当日下午,守丹去开信箱,便看到心扉祝贺她的信。 她决定以后风雨不改,每日傍晚开启信箱。 于新生拨电话把结婚的消息告知父母。 于先生态度相当冷淡,“你已成年,应当知道怎样做,我们事事以你为重,不见得会反对你娶梁小姐,不必小心翼翼在事成后方来通知。” 倒是于太太来解围,“老头,明天要上船了,第一站是横滨,我们高高兴兴旅行去,不要理睬他们,反正孙子姓于,是咱们家真种,那小子必定同样对父母冷淡,替我们报仇。” 于新生啼笑皆非。 守丹给心扉这样:“那天,自注册处出来,我希望看见侯书苓,至少罗伦斯洛也应该到吧,但是对面马路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决意要忘记我,同时也希望我会忘记他们。” “守丹,那么,大家都把过去给全盘忘记吧。” “心扉,我此刻过着极之朴素单纯的生活。早上到学校,下午做功课,傍晚,新生自超级市场带回作料,做一锅热汤,吃完饭,聊聊天,算是一天。我们出奇地快乐,打算在毕业后各自找一份工作,一个月赚千把块,已够开销,日后也许会养一个孩子,侯书苓拨在我名下的财产,用作防身用吧,或者,若干年后,可以捐给大学作奖学金。” “守丹,但愿你生活永远平静无波,我就可以光荣退役,我是你少年时代的朋友,此刻你生活已踏人另一阶段,我想名正言顺地淡出。” “心扉,万万不可,让我们的友谊持续到永远,我需要你。” “守丹,我们之间通信,应当到此为止。” “心扉,假如每次回信使你觉得累,那么,每三封信,甚至每十封信回一次都不要紧,但千万不要终止对我的关怀。” “守丹,那么请告诉我,我们通信,到几时为止?” “心扉,到我不在世界那一日,到我已不能写信那一日,到你写不动信那一日。” “守丹,那我不得不答应你继续写下去,可惜我的文笔欠佳,希望以感情补足。” “心扉,谢谢你。” §后记 于写意终于读完了所有的信。 她揉一揉酸涩的眼睛,自安乐椅里站起来,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她竟花了三个通宵来读遍所有心扉的信。 那些信已被父亲编上号码,顺序读来,犹如一本厚厚的小说,字里行间,充满人间悲喜传奇。 她听到父亲咳嗽声。 接着,他出来了。 他每朝清晨第一件事,便是到园子剪一朵鲜花,供奉在母亲的照片前。 他问女儿:“终于看完了所有的信?” 于写意点点头。 于新生叹口气坐在女儿对面,俯首无言。 “你一直一天给她写一封信,从不间断?” 于新生颔首,“直至她去世。” “多少年?”写意问父亲。 “二十多年。” 写意没想到父母之间会有这样荡气回肠的举止。 却仍然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不面对面讲清楚呢?” 于新生答:“她喜欢写信,就写信好了。” “你爱她。” “是。” “母亲一直知道后期那个心扉是你吧?” 于新生莞尔,“当然知道。” “但却没有拆穿。” “这是我们交流的唯一渠道。” 写意当然记得母亲是个不爱言笑的人,即使对唯一的女儿亦如此,她时常紧紧拥抱写意,不发一言,半晌,泪流满面,写意自两岁开始,便会轻轻替母亲拭去眼泪。 写意遗憾,“母亲去世得太早。” “我们婚后日子过得不错,她不是不快乐的。” 在她去世一周年纪念日,父亲把他们的信拿出来给她看,那些信包括梁守丹自写自答部分在内。 于新生说:“我很庆幸能与她在一起共度那么多快乐日子。” 写意问:“信中其他的人物呢,像神秘的侯书苓,像老好罗伦斯洛,像可爱的沈女士,他们可好?” 于新生缓缓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写意喃喃说:“也许他们只是配角,他们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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