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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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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是你呀,你与不同的女人在外约会,拆穿了,那我说:不如离婚吧,你也没反对。” “现在我都改过了。” “也不算是过,人各有志。”我说,“有些人就是喜欢这样,各人生活方式是不同的,我特别爱静,可是没有权利逼你也陪我闷在家中。” “你太文明了,为什么不野蛮一点呢?同我吵呀。” “没有那个精力了,以前小时候也同男朋友吵,现在想起来,既丑陋又无聊,唉,为了那种男人……” 景伯不由得生起气来,“你同我吵又不同,我不是那种男人,我是你丈夫。” 我笑了。 有许多朋友,离了婚后根本不明白当初是怎么同那个男人结的婚,想起来毛骨耸然。 但景伯是个出色的男人,我再恼恨他也不能不承认他不会使我羞愧。 “银行有十万美金存款,你都拿去吧,防防身是不错的,真的花起来可不经用。” 我微笑,“可以买只钻表,或是两件狄奥皮大衣,或是一部跑车。” 他也微笑,“不是想存钱,而是什么都买不起,只好不花,反而存起来。” 我也笑。怎么花呢,东西这么贵,我们又不是爱充阔的人。 “没有你,真寂寞。” “我也是。”我坦白。 “想去看电影都没人陪。” “你那女朋友呢?” “根本不是女朋友。” “否认又是何苦来?” “真的,不是女朋友。” “明明一起出入不止三五个月了。” “那时……”他住了咀,不解释了,一解释当然是别人的错,“不是就不是。” 我又笑,有点心酸。 他想起来,“什么都办好了,我已约了周律师。” 我点点头。 景伯忽然感动起来,“必人,你是最正直的一个女人。” “不敢当,因此没女人味道。” “必人,或许我们可以出来看看电影。” “有空的话。” “我们会成为好朋友吗?”景伯盼望的说。 我摇摇头。何必文过饰非,故作大方,我没有这个本事。 这样清醒的离婚。 姐姐说:“将来你就知道!他不是没有悔意的,原谅他不就算了?俗云柴米夫妻!大家都是凡人,眼睛里揉不下一粒砂,你真当自已是神仙中人?” 我说:“我有一个女朋友,她说只要丈夫高声些同她说话,她就离婚。” “你相信她?” “相信,她早已离婚了。” “活该,谁配得起神仙妃子。”姐姐说:“她现在好了,可以独个儿斯斯文文的过一辈子。” 我沉默一回儿,“听说在追求一个比她小的男人,追得很苦,被那男人另一个女友笑话。” “活该,人各有志。” 我不出声。 “你明知道后果,怎么不原谅景伯呢?” “原谅一次又一次,很累的。” “人与人之间应该有这个量度,”姐姐说:“他是你的丈夫,你不为他累一点,又为谁去?” 我不出声。 “你想想去。做母亲的若怕累,迟早与儿女脱离关系。” 我想了很久。 有一日景伯在下班时上来看我。 在我们以前的沙发上坐长久,什么也不说,忽然哭起来。 我别转面孔。泪流满面。 我知道景伯是深深的后悔了。 但这一切都帮不上什么忙。 我现在有两个选择:一、让这段婚姻维系下去,世上哪一段感情哪一宗事不是千疮百孔的,眼开眼闭,图个太平。二、离婚,然后用我的下半生来怀念这段婚姻。 都不是好的选择。 其实我们做人,几时有过好的选择。 我耿耿于怀景伯对我不忠,女人现在有资格要求男人对我们忠心。大跃进。 可是几时开始,男人才会觉得有必要对女人忠心呢。 哭完之后,景伯同我说:“天气热,你要当心身体。” “知道。” “别又冰淇淋当饭吃。” 我笑起来,顺势擦干眼泪。 “又给我说中是不是?”他问:“一到夏季,就不高兴吃饭!把冬季好不容易长的肉付之流水,一天到晚,糖果饼干冰淇淋。” 我不出声。 以前一到夏天,他便押我吃饭,现在搬出去,当然不可以再做这种事。 “必人——”他恋恋不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静静答。 “让我搬回来吧。” 我低下头叹口气。 “如果你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我们搬一个家。” 我微笑,“孩子气,自欺欺人。” “不,真的,搬一个家,气氛完全改变,我们名正言顺的从头开始。” “这一段日子,你以为我要惩罚你?” “不是吗?”他充满了疑惑。 连他都不明白,我又欢一口气。 “不是吗,以前你生气,也叫我离家住一两日,一会儿下了气,又叫我回来,不是吗?” 真是天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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