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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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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常镇定地形容出车子的颜色款式及号码。 警车与救护车离去,我才赞她勇敢。 “很多人怕事。” “是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各人都做旁观者,万一不幸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怎么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以帮忙的时候,定要伸出手来。” 我觉得她说话像那种志愿为社会服务的女青年,忍不住笑出来,蓉蓉想了一想,也笑了,她解嘲说:“略做一点好事,就自视为秋瑾,人的通病。” 蓉蓉就是这点真可爱。 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一直认为修女必需冷冰冰,阴恻恻才是。 但蓉蓉毫无迹象。 我同妹妹说:“我们还约好的,她结婚时我做伴娘,我结婚时她做伴娘。”我为这个而唏嘘。 “也没有一辈子的朋友,”妹妹说:“像晓拂,谁知道她会移民呢,我们何尝不是最好的朋友。还有清朗,无端端患血癌,现在躺医院等死,你说,难道我不难过。” 我说:“我最希望身边的人永生永世不要离开我。” “自私。” “是。” 失去蓉蓉,犹如失去一条臂膀一般,什么事都没有人商量。不是说妈妈她们不帮忙,而是不那么了解。 正因为我同蓉蓉熟,所以她父母派我做说客。 我见到她面便说:“全世界人都不赞成你做修女。” “胡说,”她含着笑,“才不是全世界人。” “至少你的亲友都不同意。” “他们以世俗眼光来看这件事,”她说:“你也是教徒,我希望你会明白。” “我才不明白。” 她微笑。 “我是个半昏迷教徒,你是知道的,有事大声求救,没事坐在背后。” “天父一样爱你。” “但是你,你真必要牧修女?即使不做,天父也一样爱你。” “但我不能不做,天父呼召我。” “说得真主,她真的出声叫你?” “不,我们有默契。” “我弄不懂。” “你现在自然不懂,将来你会明白,如黑暗地穿过玻璃。” 我抓住她双肩摇撼她,“我不明白,你现在就说我听。” 她仍然微笑,“我想为天父做些事。” “你做俗家人也可以这么做。” “我想全心全意做,所以要分别为圣。” “我一向不够你说。”我哭了。 她静静递手帕给我。 我擤鼻涕,擦眼泪。 “你应喜乐。” 我知道我任务失败了。 我低下头,“你会习惯?听说很刻苦。” “我有信心。”她眼睛比什么时候都明亮。 “你还会……同我做朋友?” “当然,你在说什么?”她推我一下。 我悲哀的看着她,虽然她这么说,我知道我是没有机会再跟她与从前一样做朋友。 以后她是德肋撒修女,一切高高在上,将七情六欲修练至最高境界,与我们常人不一样。 我向她告别。 回到家中,妹妹正在看电视。下午,天气炎热,躺在沙发上,边吃冰茶,边看电视,是非常享受的一件事。 我精神有点恍惚,坐下来陪她看了一会儿。 这是一套相当旧的片子,叫做“黑水仙”,描写一队白种修女去到印度,受到热带潮热,诡秘风俗影响,一个个失去自制能力,异于平时。 我看得很紧张很旁徨。 片中美丽的修女一个个都变成蓉蓉般模样,她们尖叫,从悬崖旁摔落海中心,闯祸,勾引男人。 我站起来啦一声关掉电视。 妹妹转过头来。 “什么事?”妹妹问。 “我不要看。” “不过是部电影。” “我不要看。” “品高,”她说:“你怎么了?精神为何这么紧张?” 我用手掩着脸。 “你的反应太过份了,蓉蓉只不过是你的一个朋友,并且她的选择也是正常的,为什么你像是受了偌大的刺激?” 我不能回答。 “将来人生中还有许多的大失望要跟看来,你事事这么紧张,将来怎么办?” 我呜咽的问:“还有什么失望?我受不了,我要崩溃。” “你去崩溃好了,没有人会同情你。”妹妹说。 “你怎么老气横秋?你是我的妹妹,不是我的姐姐。” “品高,你这个人顶软弱,平时声音大,够夸张,一遇什么大事,马上扮没脚蟹。” 是,这是我。 蓉蓉与我刚刚相反,平时像好好小姐,什么都没意见,任人搓圆捺扁,吃什么穿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见,但一有大事,下了决定,四只大象都扳不转她。 我告诉自己:事情并不是太坏。我仍然可以看得到她,她并不是大病,或是去别的地方,我仍可以与她接触。 这样想着,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人总是这样的,遇到不如意的事,开头是大为震惊,随后习惯了做顺民,把痛苦深深埋在胸中,虽然伤心,也无可奈何了。 蓉蓉成为修女,已成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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