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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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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白了脸,“我们是朋友。” “你给我一种感觉,你要的是我的灵魂。” “你,你这个恶人,”我说:“我认为我们不必再说下去了,大家做人原则的标准不一样。” 她说:“喂!” 我摔了电话。 电话隔三分钟又响了起来,我拿起听筒。 她说:“我最恨别人摔我电话。”她摔了我电话。 碧莉,我从头到尾贯彻的纵坏了她,她视我为草芥,这样强词夺理来伤害我。 男人,她说:买一杯咖啡给女人,便想要她们的灵魂。 我觉得这个评语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一直守在碧莉身边,随便她怎么对我,我都以她朋友身份出现,我没想过要占有她,从来没有。 我只希望她对我坦白。 第二天我在写字楼看见她,强颜与她打招呼。 我心中诅咒着: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不喜欢追求同事的原因,女朋友容易换,新工作却难找,闹翻了还得朝夕对着,说不定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出去。 我整天早上都不知道干些什么,心中不是滋味,抬头看看碧莉,她维持缄默,涵养功夫好得很呢。 中午,她托人买了饭盒子吃,递一盒给我,她说:“咖喱鸡,很好吃的,别小家子气,赶快吃。”我看她一眼,见她那么若无其事,更加难过。 她说:“我找到新工作了。” 我猛地一抬头,“什么?” “星期六去见妥的工。人家忽然打电话来,我赶着去,后来我亲叔父,那间公司的总理,请我到浅水湾喝茶,被你看见。” 我忽然沉默了。 “没事先告诉你,是怕万一不成功,你也会失望,明白吗?”碧莉说。 我打开饭盒子,开始吃。 “新工作薪水并不见得好,但是前途不错,现在女人跟男人一样,不得不在事业上多多努力。” 我很惭愧。 “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她问。 我知道在她心目中,我的地位已经被拉低了。 碧莉说:“我知道你关心我,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可是将来……” 我说:“你还想挑一挑,是不是?像我这种人才,你自问到三十五岁也还找得到,找不到也就算了,是不是?” 她笑。 我叹一口气,“我何苦不给自己留一点馀地?” “你是个很好的人,”碧莉说:“跟你诉苦可以不留馀地,但结婚,坦白的说: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我不出声。 “我自己住层小小的公寓,你是见过的,数百尺地方,”她说:“香港寸金尺土,结婚的话,搬到更差的地方去,谁也不想,找处更好的地方,又谈何容易,婚后养儿育女,都是最实际的问题,除非极端不负责任,否则的话,都不简单,我想我们两人目前都没这种心理准备,是不是?” 我沉默一会儿说:“你考虑太周详了。” 碧莉说:“我承认这一点,我认为自己是个知识份子,我是想得较多的。” “这不是你的错,”我苦笑,“你还没提到结婚的费用,蜜月旅行,订婚戎子……” 她笑,“你把我说成一个拜金主义者,听上去也很像。” 我不再说下去。 蓝碧莉以最温和的语气告诉我:不错,她与我很投机,但是她不想生活程度在婚后降低,换句话说,我的经济能力不够,追求一个秘书小姐是绰绰有馀了,但她不在我阶级之内。 我们仍是朋友。 我诅咒她:“我希望你忽然跛了一条腿,到时再追求你容易得多。” 她大笑。 我们算是言归于好。 碧莉在一个月后往新职上任,我们见面就没那么方便。 我发觉女孩子们、永远在找比她们高数级的男人做对象,那意思是,男人们将来可能的妻,都是比他们低数级的人了。在优生学来说,并不见得前途光明,不过社会普遍地接受这种现象,我无话可说。 老实讲,被碧莉如此温婉地拒绝之后,我也打算做咱们部门那位打字小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如果我向她提出约会,她怕开心得三日三夜睡不着。 但我还是坚守岗位,做着篮碧莉的“朋友”,因为我喜欢她欣赏她。 当她正式的男朋友尚未出现之前,我还会继续这么做,这是周瑜打黄盖的故事,我宁愿冒着随时失去碧莉的险,也不想完全得到一位质素较差的小姐。 这种生活自然不会愉快,我时时使小性子,发脾气,约不到碧莉的时候乾生气。 然后公司派我往伦敦见习三个月,回来可能升职。这是一支兴奋剂,我不知道是哪一级上司提我的名,不过枯燥的生活忽然有了转机,我滔滔不绝的向碧莉倾诉着这件事的始末,她非常替我高兴。 我忽然问:“碧莉,撇开其他的不谈,你心中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她一怔,笑说:“我从来没否认过这一点。” 我默默头,“多谢你。” 她凝望我很久,说:“将来谁嫁了你,我都会妒忌。”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舒服得要死,这是碧莉第一次对我有任何表示。 到伦敦正是春天,毕业后第一次回去,居然有归属感,受训之馀颇为空闲,在公园散步,大雪纷飞之馀,写信给碧莉。 碧莉回信说,“想不到你写到一手好信。” 我知道这是我的一次机会,我不会放松,很多男人在约不到女郎午膳之馀,就作放弃论,欠缺诚意,我不会。 星期日夜里,我会打长途电话给她。 开头她并不在家,我留话后再耐心拨过去,三数次之后,她自动留下来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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