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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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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邱晴已经忘记几许日夜她没有阖上眼睛,看上去样子大概不会比麦裕杰好多少。 终于,外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与麦裕杰。 朱外婆坐在他们当中。 她轻轻说:“我听人讲,那夜有人持械上按摩院寻仇,邱雨硬是扑出来替你挡了一枪。” 麦裕杰混身震动。 “不然的话,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他不语,完全认罪。 “我又听说,在这之前,你要与她分手,她也已经答应,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要再救你一次,麦裕杰,她待你真正不薄。” 麦裕杰面孔痉挛,年轻的他在该刹那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舞场见到邱雨的情形,那奇异的一夜叫他永身不忘。 他上小舞厅去找旧时手足,正坐着在等,有一大帮提照相机的人拥簇着一名女子上来,扰攘半晌,原来是新闻记者采访被前任男友淋硝镪水的舞女。 那无胆匪徒手颤颤撒上药水,只有几滴淋在女方手臂上,那年轻的女子正泼辣地、生猛地形容她如何以第一时间通知警察来抓了人走,同时伸长手臂,展览给众人参观。 硝镪水腐蚀过的地方有几点红斑,在雪白的肌肤上看去似溅出来的胭脂,一点儿不觉可怕。 在这个时候,那女子忽然抬起眼睛,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麦裕杰。 一年后她才这样形容:“舞厅一角怎么会蹲着一头狼!” 他们是这样认识的。 女子手臂上的红斑还没有痊愈他俩已经知道会长时期在一起生活。 麦裕杰的双目更红,面孔扭曲,只是说不出话来。 外婆对他说:“现在邱晴没有亲人了。” 原来是为她说项,邱晴冷冷答:“我还有同胞兄弟,我不需要这个人怜悯。” 外婆看着她,“这人是你的姐夫,他会照顾你。” “我不需要他,或是他的世界,看我的姐姐就知道在他身上可以得到什么。” 麦裕杰张开嘴想说话。 邱晴指着他,“不准你说一个字辱及我姐姐,今夜你没有发言权。” 地板擦过又擦,棕色油漆早已剥脱,露出木料原色,本来藏着污垢,看不出来,邱晴拣有血迹的地方特别用力洗得发白。 事后才发觉洗出一个模糊的人形来,邱雨是永远躺在那里。 深夜邱晴醒来,有时仿佛可以听到几个人的呼吸声,她反而觉得十分有安全感,拥着被褥听一会儿,再度入睡。 曾易生来探访她,一开口便说:“今天我休假。” 此地无银三百两。 邱晴呆呆地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她只是轻轻问:“有何贵干?” “我路过这里,顺道看看你。” “很少有人路过城寨。”邱晴出奇地温和。 他们在天台坐下。 秋天了,空气略见清爽。 曾易生说:“这个夏季又长又苦。” 他讲得再正确没有。 曾易生忽然说:“城寨内无罂粟种植,无烟土生产,都自外边运进来,地方本是干净的地方,不应对它有任何偏见。” 邱晴把手臂抱在胸前,有点儿感谢他为她的出生地说话。 “这个夏季,你不知道瘦了多少。” 邱晴不语。 “我知道你已念完预科,可愿意接受我介绍工作?” 邱晴的心一动。 “抑或你还有其他计划?” “我打算找我兄弟。”邱晴不由得向他透露心事。 曾易生一愣,他不知她还有亲人,只得不露声色,要彻底了解这个女孩子,谈何容易。 邱晴轻轻说:“姐姐离开之后,我才明白要把握时间。” “你若需要帮忙,应该知道到何处找我。” “谢谢你。” “不客气。” 隔数日,邱晴照着地址找上门去。 那天她穿着小小白色外套,长发编成一条辫子,藏青色裙子,外表与一般女学生无异。 大夏司阍并没有注意她,邱晴顺利找到十六楼甲座,便伸手按铃。 半晌,才有穿制服的女佣启门,和气地问找谁。 “贡心伟。”邱晴说。 “他到图书馆去了。” 邱晴刚想告辞,那女佣又说:“请进来等一会儿,他说过回来吃中饭。” 邱晴点点头。 女佣把门打开,邱晴眼前马上一亮。 竟有这样好风水的住宅,邱晴暗暗赞叹,宽敞的客厅接着一个大露台,栏杆外边便是维多利亚港与九龙半岛全景,同哺土卡上看到的香港一模一样。 邱晴缓缓坐下。 没想到哥哥在这般美好的环境里长大。 女佣给邱晴斟出一杯茶,捧一叠杂志放她面前,让她舒服地等候。 生命从来不是公平的,得到多少,便要靠那个多少做到最好,努力地生活下去,邱晴最明白这个道理。 环顾室内家私简洁素净,一尘不染,玻璃茶几晶光雪亮,静寂一片,气氛祥和舒适。 邱晴忍不住想,假如姐姐与她也在这里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她渴望见到贡心伟,他可以解答她的疑团。 本来等人是最吃力的一件事,但邱晴窝在沙发里,却非常自在。 偌大的公寓里好像没有人,她要坐多久,便坐多久。 茶几上有一份未经打开的报纸,头条新闻用红字印着:“亿万探长引渡途中潜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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