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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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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生活还习惯吗?”他问道。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想了很久,我中肯地说:“刚开始,还不知道。” “听说你找到一份工作?” “是的。” “记住,别人做得来的事,你也做得来。” 我说:“唐晶也这么说。” 他仿佛尚有话要说,我却转身离开,他也没有叫住我。 回到公司,同事们已吃过午饭,我吃一个苹果充饥。 陈总达走过来说:“当心胃痛。” 我抬起头,牵一幸嘴角,算是打招呼,不言语。 “咦,你哭过了?”他毫不忌讳地表示关心。 我还是不出声。 他把脸趋近来,陈总达并不是美男子,我连忙退开一步,还是与男同事维持一点距离的好。 事实上他的外型很可笑,有点头大身小,一张脸上布着幼时长青春痘时留下的斑痕,架一副老式玳瑁边的眼镜。 陈总达外型非常老实,也非常勤力,自中学毕业,近二十年间便在这所大机构里做,升得不比人快,但总算顺利,所以他也有一股自信。 他对我的关心我不是不感激,但是我不认为他可以帮我。 “哭了?”陈总达锲而不舍地追究下去。 我奇怪,平日他也是一个很懂得礼貌的人,不应问这么多的问题。 我只点点头。 “不要为泼泻的牛奶而哭。”他说。 忽然之间运用一句似是而非的成语,我只好笑了。 他说:“不好的男人因他去,你自己坚强起来才是正经事。” 我怔住,随即吃惊。我看错陈总达了,老实的表皮下原来是一个精密的、喜欢刺听旁人秘密的汉子。我来这里才一个月,他怎么知道我的事?从刚才的两句话听来,他对我的过去仿佛再详尽没有。 我有点失措,随即继续保持沉默。 说话太多是我的毛病,总得把这个吃亏的缺点改过来才是。 他肥脸上充满诚意,轻轻说:“离婚在这年头也是很普通前事,不必挂在心头。” 我非常好奇,想问:“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送别安儿的悲怆一下子减半。 “你不要误会,同事之间应该互相关怀。你的家事一下子就传开了,大机构里传言与谣言最多,每个工作人员的嘴巴都喳喳喳不停,”他微笑,“但我分得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是吗?”我温和地敷衍他,“好本事。” 那个下午布朗先生把我写的报告全数扔出来,评语是:“不合格式”,我莫名其妙,正在这个时候,薪水单发出来了,找看一看纸上打的数目:4320,不知怎地,手发起抖来。 这不是血汗钱是什么?这跟祥子拉洋车所得来的报酬有什么分别?我万念俱灰,不禁伏在办公桌上。 同事见我如此难过,也不问什么情由,只装看不见,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毕现,今天总算叫我看到,也不没有什么伤心,路是一定要走下去的,悲愁又有什么用?” 我把报告的格式先往看一次,然后依足了条文,原封不动地抄了给布郎。 女秘书提醒我,“他不喜欢人告假,这次是给你下马威,你要当心。”这样的警告已算难能可贵。 我默然。 从一个西医的夫人贬为小职员,不是人人有这样的机会,我神经质地笑…… 下班时分,陈总达跟我说,“要不要去喝一杯东西?松弛一下神经?” 我也闻说过,放工后可以到一些酒吧去享受一下所谓“欢乐时光”。那时的酒特别便宜,气氛特别好,是打工仔的好去处。不知怎地,我有种乐得去见识见识的感觉,于是点点头。 陈总达有种形容不出的欢喜,他对我很好,我看得出来,希望他不是时下那种急色儿,他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小人物,闲时略为东家长西家短是有的,真要他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除非喂他吃豹子胆。 对这样的中性人物,我是放心的——我又什么不放心?我已是两子之母,离婚妇人。 人们对我怎么想呢? 我唯一知道的混合酒是“蚱蜢”,那时涓生喜其颜色悦目,时常调来吃。 陈总达的开场白很奇特,他说:“发了薪水了。” 我居然很有共鸣,“是,发了薪水。” “你自己一个人花吧?”他试探问。 “是。”我点点头。 “这就是做女人的好处。”他说。我呷一口酒,洗耳恭听他的下文。 “我那份薪水一家开销呢。”他感叹。 “呵,多少个孩子?太太没有做事?”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在念小学,太太即使出去做,也不过赚千儿几百,干脆在家充老妈子算了。” 我点点头,“现在一万元的月薪也不是那么好花的了。” 他像是遇到知己,“可不是,你以前的先生是干哪一行的?” 我很辛酸,答道:“做些小生意。” 他狐疑,“他们说是西医。” 明知故问,我也变得会耍花招了,我问,“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可是传得好厉害呵,说跟女明星辜玲玲走的,便是你的前夫。” 我的酒意涌上来,便说,“辜玲玲?没听说过。” 这时候有人在我背后拍一记,“子君,你怎么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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