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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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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才颓然,不不不,她只想做回她自己。 在这之前,她从不觉得做杨本才有什么好,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灵魂住在自己的躯壳里,有多么舒惬。 “加乐,我们回家休息吧。” 傍晚,王振波有事出去,翁丽间在书房见客。 本才趁没有人,走进车房,看到王振波那只正在研制中的百子风筝,它搁在宽大的工作台上,原来是一个个小孩的图像,用尼龙绳串结在一起,足足一百个之多,放起来,宛如一条长练,一定漂亮得无与伦比。 两边还结有排穗,响铃,蔚为奇观。 本才爱不释手。 “原来你在这里。” 本才转头,见到翁丽间。 本才很想知道她的事,旁敲侧击是不礼貌行为,欲知究竟,不如直接问当事人。 她在长凳坐下。 翁丽间走近坐在她身边。 她轻轻捧起女儿的小面孔,揉了一会儿,拥在怀中,呢喃道:“加乐几时陪妈妈聊天?” 做孩子所付出最沉重代价之一是要任由长辈们搓揉,脸颊与手臂都得奉献出来以供肆意拿捏。 本才发誓她若恢复自身,一定不再碰孩子们的面孔四肢。 孩子们也有肢体私隐权。 凭什么大人可以随意看幼儿洗澡? 还有,强吻更是常见行为,有无想过,实在过分无礼。 翁丽间忽然诉起苦来:“我同王振波不得不分手了。” 本才实在忍不住问:“为什么?” 翁丽间一怔,苦笑答:“连你都问为什么,不,我们不是一对好夫妻。” 她抬起头,想一想,“我俩经过太多,伤痕太深,加乐,大家都觉得牺牲得不值。” 本才恻然。 “我们认识之际十分年轻,毫无顾忌地恋爱,我俩二十四小时融在一起,看不见对方就坐立不安,我对他说:‘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再爱一个人,比爱你更多。’” 本才轻轻呵地一声。 那也不枉这一生了。 翁丽间笑,“加乐,你好似听得明白呢。” 本才笑笑,不置可否,想知得更多,惟一方法是只听不说。 “可是那样燃烧,是何等劳累伤身,最后还是分手了。”她掩着脸,“那年我二十岁,被送到美国读书,我过了极之散漫的一段日子。” 本才脱口说:“自暴自弃。” “加乐,你说什么?” 翁丽间正想讲下去,佣人推门进来,“太太你在这里,国生银行黄经理来了。” 翁丽间只得站起来,苦笑说:“你看,加乐,现在我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把钱搬来搬去,学五鬼搬运。” 本才骇笑。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只百子风筝。 翁丽间刚开始讲她的故事,每个人都是一则传奇,本才愿意聆听。 原来一个户口的存款多到某一程度,银行会得派专人上门侍候。 翁丽间吩咐这个那个之际,本才觉得乏味,便溜到园子外边散步。 保姆随即追出来,“加乐,天气冷,快回来。” 她力气很大,硬是将本才拉进屋内。 本才挣脱,往楼上跑去。 保姆直追过来,抱怨道:“加乐,你又疯了。” 本才生气,这才知道加乐受了多大委屈,因智力有残疾,她完全不能保护自己,随便谁派一个罪名下来,即可治得她服服帖帖,错的永远是她。 保姆用力拉她,本才反抗,用力一推,那保姆没料到,失足滚下楼梯去。 众人听到轰然巨响连忙跑出来查探,刚好看到保姆爬起来,面孔跌得青肿,嘴角更撞出血丝。 “太太,”她挣扎起身,“我不做了。” 不知怎地,本才有丝快意,她终于为加乐出了一口气。 翁丽间叹口气,“加乐,这已是第三个被你推落楼梯的保姆,看,又得去找新保姆了。” 原来加乐并不软弱。 翁丽间牵着女儿的手,“你脾气确是像我,这是你外公说的,翁家的人有两个特色:一是坏脾气,二是够聪明。” 本方不出声。 “在你的世界里,你知道聪敏是什么一回事吗?” 可能加乐也什么都知道。 门铃响,进来的是罗允恭律师,本才刚想迎上去,却被阻止。 翁丽间讶异,“我们并不认识,有什么事吗?” “我们有个共同朋友何世坤。” “是吗,何教授认是我的朋友?”翁丽间冷笑一声。 “我想见一见加乐。” “加乐今日情绪欠佳,再者,你为何要见她?” 本才真想与罗允恭说几句,可是翁丽间拦着她不让她过去。 幸亏王振波刚刚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 “什么事?” 罗允恭再一次说明来意。 王振波很简单地解决了此事,他转过头来问:“加乐,你可想和这位阿姨聊天?” 本才连忙颔首。 王振波真好,他明白到孩子也有选择权。 翁丽间大惑不解,“可是,她俩素昧平生。” 王振波把她拉出会客室,轻掩上门。 罗允恭凝视小孩,半晌,不置信地问:“你是杨本才?” 本才坐在写字台后面,取过笔纸,写道:“教授同你披露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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