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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羡明说:“你讲过喜欢吃小罗宋面包,我买了两个你带回去。”

  李平接过,“卓敏呢?”

  “我不要吃。”

  火车站分手,李平说:“明天见。”

  明天他们没看见。

  羡明在课室中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从来不缺课的李平竟然影踪全无。

  发生了什么事?

  连老师点名的时候都有点讶异,这位漂亮的女学生是课室的灵魂,开学至今,上课人数不减,多多少少同她天天坐镇做活招牌有点关系。

  “也许身子不舒服。”

  “下课我们去看她。”

  “又没有她地址。”

  羡明不语。

  真热,三十余人挤在一间小小课室里,只有一把顶扇调节温度,把人吹得心烦意乱。

  一个女同学缺课,与他何干呢,王羡明心底隐隐觉得不安,他茫然抬起头来,怎么会惶惶然不可终日?

  如非不得已,李平是无论如何不肯缺课的。

  早在午饭时分,舅母已经向她招手。

  她似小学生被点名般轻快地扑出去,心内忐忑,不知舅母有什么话要说,对她以后的生计有无影响。

  表面上李平一点消息都不露出来,只是微笑。

  没料到舅母和颜悦色地说:“你看你,老是这件白衬衫,厂里的样板千百件,也不晓得开口要来穿。”语气慈祥。

  李平心里打个突。

  话得说回来,舅母从来没有骂过她,使人难堪,不必动粗。

  李平只是微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许时势已变,笑不笑都一样要捱巴掌,但这一年来,李平已笑成惊弓之鸟。

  “来挑一件衣裳,下午,舅舅带你去喝茶。”

  李平抬起眼。

  “他定要同你去见识见识。”舅母说:“跟我来。”

  一走走到服装间。

  “你穿三十八号吧。”

  李平不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她穿什么号码。

  “你自己选一件。”

  李平一眼看中满是荷叶边紫色的短裙,伸手过去。

  她舅母倒抽一口冷气,整个架子上最难看的衣服便是它,这是大量制造销到美利坚合众国中北部百货公司去卖六十九元九角一件的货色。

  “这件不好,后面那件灰色的较为文雅。”

  李平老不愿意的取出一看,心想:噫,似教书老姑婆穿的。

  一手仍然抓住那件茄子色的裙子不放。

  舅母有求于她,只得容忍怙恶不俊,“你换上看看。”摇摇头。

  李平在往后的数年,一直为这一天的坏品味汗颜,但是当时其时,她却百份之百认为已作出明智的选择。

  她换上新衣出来,舅母一照脸,意外得呆住。

  李平的白皮肤被俗艳的紫色衬得似凝脂般,裙子束腰,更显得她三围分明,双腿修长。

  那中年妇人忽然叹口气,是歌者非歌,什么优雅品味学问,同李平这种活生生原始的青春健美一并轧,全遭淘汰。

  李平见舅母面色有异,问道:“不行?”

  舅母默然点头,“就是这件好了。”

  舅舅进来,“要不要替她化点妆?”

  舅母摇摇头,李平一张脸天然颜色已够浓,再加上去会显得凶相。

  李平出去了。

  李平一转背,她舅舅便问:“你猜夏彭年为什么要指明请她?”

  那妇人反问:“你说呢?”

  李平心里想,真是难得,她久久闻名本市那几个吃茶的好地方,现在终于有机会目睹真相。

  车子抵达约会地点的时候,是下午二时。

  午餐人群已散,地方静了下来,李平跟着长辈步入那琉璃宫似的豪华场所,主人家已经等他们。

  李平双眼四处浏览,小心翼翼地伸手与夏先生一握,随意坐下在一个阳光照得到的座位。

  也只有在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容貌才能货真价实的不避阳光,李平看着玻璃窗外碧蓝的海,眯起双眼。

  “……你们,是见过的。”

  李平没听到她舅舅说的上半句。

  幸亏舅母接上去,“上星期夏先生到过我们厂。”

  李平想起来了。

  是同一人吗,仿佛那日要老气一点。

  那夏先生微笑,“在那之前,我已见过李小姐。”

  李平忙欠一欠身,“叫我李平得了。”

  她舅舅好奇,“在什么地方见过?”

  夏彭年轻轻的说:“用天早上,在厂门口,李平在吃烧饼油条。”

  他的眼睛也看着海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把那天的邂逅记得那么分明。

  李平完全想起来了,一尴尬,她不由得大笑起来,舅母瞪她一眼,她才噤声。

  那一朝早,夏彭年的车子驶入工厂区的窄巷,看见一个穿白衬衫花裙子的女孩子站在熟食档旁狼吞虎咽,阻住去路,他响号,女孩抬起头来。

  那双眼睛,夏彭年竟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双眼睛才好。

  接着发现她原来就是霍氏制衣的职员。

  老练圆滑见惯世面的夏彭年竟盼望再看一看那双眼睛。

  同时,最吸引他的是,女郎听到他的大名,并没有似时下出来走的异性般,即时摆出一个“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般的表情,李平,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所以,他约霍氏出来见面,并且说:“请小姐也一起到。”

  霍氏开头还不知道指的是外甥女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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