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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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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十年,经过无数挣扎,赤足走了近十万八千里路,涉水登山,才到今日,有什么必要打回头。 可是日朗还是开着车,挤在路上直赴兰南路。 那里根本没有停车的地方,日朗把车停好要往回走二十分钟,天开始下雨,路上有泥泞,行人道上小贩摆着地摊,没有打伞的余地。 日朗终于找到目的地。 那幢旧楼的电梯有揩台布气味。 下班时分,归人渐多,人挤人,气息难闻,日朗想掩鼻,又觉得那是不礼貌的举止。 从三楼出来,她找到门牌按铃。 走廊暗得看不清手表。 门一开,亮光闪出来,日朗才看到已经七点。 “找谁?” 日朗走近一步。 门内的人见到一张漂亮的笑脸,光鲜的打扮,不禁一呆。 “找姚小姐。” “姚小姐尚未回来。” 日朗真没想到母亲只租人家一间房间住,她还以为六十年代以后已没有那样的事了,有点震惊。 “我可以进来等她吗?” “你是她的同事?” “是,我给她送文件来。” 那家人开了门。 客厅狭小,他们一家四口正在用饭,日朗坐立不安。 女主人是一位中年太太,好心地说:“你到姚小姐房中等吧。” 进入房间,也不过只是一床一桌余地,真没想到母亲的生活会是那么窘。 案头上有一张姚世华年轻时的照片,像煞了日朗。 狭小的窗外没有风景。 日朗默然。 她想起梦中那间房间,母亲抱她坐在膝上讲故事,它也同样肮脏狭小。 母亲穷其一生未能脱离这个困境。 日朗冷静地想:可以叫她一起住吗?不行,焦日朗不能与她相处是个事实,她太了解她,三日之后她便会读她的日记听她的电话指挥她的佣人弄得鸡犬不宁。 十年前焦日朗就是因为那样才搬出来的。 那么,替母亲找个比较舒适的单位。 可是日朗能力有所不及,都会消费太过昂贵,普通人不可以支持两个家。 她用手托着头叹口气。 她是白来了。 多此一举,日朗抓起手袋站起来,向女主人告辞。 女主人正捧着一碗汤喝,不知是什么肉煮什么蔬菜,香得要命。 日朗在读书时最希望放学有一碗这样的汤喝,后来,后来就放弃了这样的奢望。 她道谢,退出狭窄的走廊。 一抬头,看见有人挡在她面前。 那是她母亲姚世华。 母亲一脸倦容,不忘讽刺她:“什么风把焦小姐吹到这里来?红十字会来巡视难民营乎?有啥地方可以改良别忘了告诉我。” 日朗静默一会儿,终于说:“我愿意替你付首期。” 她母亲却听懂了,有点意外,半晌说:“余款我也付不起。” “我一个月一个月替你付。” 她却摆摆手,“免了,每个月都要我提心吊胆地等你施舍?我情愿住得差点。” “可是这个地方——” “实在不能见人是不是?”姚女士苦笑,“同我一样,已无人可见,无关重要。” “空气也不好。” “又不是你住这里,焦小姐,再见。” 焦日朗低下头,沉吟一会儿,“我再想办法。” 她母亲掏出锁匙开门,一边笑曰:“别想太久,我已年过半百。” 她一直不忘揶揄亲女,日朗却已不再生气。 她除了日朗已无他人,唯有拿她出气。 母女二人在门外擦身而过,各自返家。 焦日朗的家合规格得多,雪白的家具墙壁,一件多余杂物也无,整整有条,只住她一个人。 白色毛巾,白色香皂,都放在适当的位置。 这是焦日朗的堡垒,她需要这个安乐窝,每日辛劳的工作结束后,返回家中,缩成一团,逃避现实,不必开口说话,爱哭就痛哭一场,爱喝就喝个烂醉。 即使母亲是慈母,日朗也情愿独居。 日朗不想同任何人解释她的得失、苦乐、希望、前途。不,焦日朗始终还没有碰到那个人。 母亲没有救她,她也救不了母亲。 关系这样密切,也不管用。 日朗深深悲哀。 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出门上班,看到邻居搬家。 心一动,日朗问:“房子卖出去没有?” “我也是租的。” 日朗探头一看,装修新簇簇,没住多久,又搬走,真浪费。 “好端端为什么搬?” 那男生叹口气,“本来打算结婚。” 够了,一句话已经足够。 “租约满了没有?” “当然没有。” “请把房东电话号码给我。” 小单位,方向好,可是租金也不便宜。 整个上午,日朗都在想这件事。 然后秘书进来说:“它终于传过来了。” 日朗抬起头,“什么它?” “那封信,一开头说‘晚霞,别来无恙乎’的信。” “给我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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