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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桌子上又搁着做不完的工作,日朗深觉满足,试想想,一个人早上起来若无事可做是多么凄惨。

  她办事的态度亦与读书差不多。

  正忙,电话铃响,是岑介仁。

  劈头便问:“那人是谁?”

  日朗莫名其妙,“谁?谁是谁,你是谁?”

  “我的声音你也不认得了?”

  “埋头苦干之际,别问我姓什么。”

  “我指你的新伴侣。”

  “呵,他,乏善足陈。”

  “那么,日朗,我可以约会别人吗?”

  日朗一听先是兴奋,“去,去,约会整个香港,如果还有空闲,约会东京,还有纽约、巴黎,尽管去。”

  岑介仁松口气,“知道了。”他挂上电话。

  接着日朗却寂寞了。

  她自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岑介仁没有争取到底,这小子,虚晃一招,全身而退。

  也不能怪他,现在哪里还有人为感情耗上一生,即使是日朗母亲,她也是自己不争气,与人无尤,许多人在婚姻道路上栽个头破血流,可是一点也不妨碍事业发展,反而全心全意工作,十年八年就出人头地。

  晨曦在她的家乡,想必是个杰出人物,是,她怀念她,但决不会荒废她的工作与责任。

  私人电话又接进来。

  一听得是文英杰,日朗没头没脑丢过去一句:“我是自由身子。”不知是诉苦呢还是炫耀。

  如果他害怕,大可趁早退缩。

  文英杰笑问:“什么时候出的狱?”

  日朗只得讪笑。

  他说:“我今晚的飞机。”

  什么?还未好好聚旧,他已经要走了。

  是她耽搁了时间,他已经在她身边盘旋了好几天,等待机会。

  “我现在马上出来。”

  “不用,你忙你的。”

  这人太斯文太守礼了。

  日朗粗声粗气说:“半小时后在我楼下见面。”

  进同退一样重要,岑介仁比较懂得把握这两点艺术。

  日朗扔下所有工作,取过外套出门。

  丢下一句话:“我傍晚再回来。”

  见了面,文英杰仍然那样不愠不火地微笑。

  日朗抱怨,“副刊那么厚,一下子都看完了吗?”

  “反复读得会背了。”他微笑。

  “几时再来?”

  “日朗,看得出你期望的不是像我这么普通的男子。”

  日朗吞一口涎沫,无言,低下头。

  又不是为生活,日朗不想虚伪。

  “谢谢你的款待。”

  “你这样说,变成讽刺我了。”

  “有机会来看我。”

  “那顿晚餐呢?”

  那文英杰忽然笑笑道:“吾不食嗟来之食。”

  日朗被他气得啼笑皆非。

  是她自己不好,左推右搪,总是不愿履行约会。

  文英杰伸手过来握,“再见!”

  “几时?”

  文英杰又笑,“像我这样无关重要的角色,出现次数已经太多。若非你恰巧有空档,根本无瑕理会我,此刻我退出已是时候。”

  “文君,人生并非舞台。”

  “可是人还是知道进退的好。”

  “你我总是朋友。”

  文君笑,“继续寄报纸给我?”

  “一定。”

  “让我陪你吃顿饭。”

  文英杰摇摇头,“并非我不情愿,谁不想有个可人儿陪着说说笑笑,将来希望你会特意请我。”

  他有他倔强的地方。

  他们终于道别。

  文英杰又敲敲额角,“你瞧我这记性。”

  “你还有话要说吗?”

  “日朗,不要怪我多事,你应当致力改善你同令堂的关系。”

  关怀与管闲事是有区别的。

  “这不容易。”

  “以你的智慧与能力,没有什么困难事。”

  “僵着已经许多年了,像万载玄冰一样,怎样融化?”

  “你还年轻,有许多时间。”

  “时间有更重要的用途。”

  “改善人际关系亦不算浪费。”

  “我很感激你。”

  “我多嘴是因为我看出你深觉遗憾。”

  日朗不语。

  文英杰终于识趣地道别。

  日朗拉着他厚大的手,怪不舍得地晃两晃。

  连立轩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她令堂的事,文英杰若不是真的关心她,何必得罪她。

  “下次再见。”

  他走了。

  谁不想身边有个随传随到的人,打打杂、作陪、诉诉苦,可是没有诚意,白糟塌人家时间,是项罪孽,焦日朗不做这种事。

  她还是有点恍然若失。

  下了班,日朗找到母亲的家里去。

  那地址还是叫秘书找出来的。

  姚世华,兰南路一一四号三楼。

  她翻开地图,发觉兰南路在一个小型工业区,距离银行区大约四十分钟车程。

  要日朗回去实在是很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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