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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岑介仁一听,立刻说:“日朗,你的日本费用我全权负责。还有,我想拜你走过的路。”

  日朗诧异地说:“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滑稽的人?”

  “这是奇突国功利城,人同此心,都诙谐得不能再诙谐,已经进入歇斯底里状况。”

  “你不必怪社会。”日朗笑。

  “哟,不怪它怪谁?”

  那天傍晚,日朗的母亲又来了,要求十分简单。

  日朗在十分钟内就把她打发走,荷包被清了仓。

  临走之前,她打开日朗的衣柜,检阅一番,取走日朗上个月才置的香奈儿套装。

  日朗感喟。

  多数人背的是儿女债,她焦日朗却欠下母亲不少债项,不知何日了。

  她自抽屉取出那只时计,朋友们都用过它了,她也想试一试。

  把玩半日,日朗始终想不起她有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一天。

  并非她要求严格,而是真的没有。

  她叹口气,把时计放回原处锁上。

  过两日,她把岑介仁开会的时间地点通知霍永锦。

  同时又向岑介仁献计:“介仁,且莫宣扬出去,届时给业主一个惊喜,她要是万一不来,你脸上也不必无光,求人这件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岑介仁不出声,忽然他双眼发红,握住日朗的手,“我们结婚吧。”

  日朗啼笑皆非,“卖身求荣?”

  “感恩图报!”

  “不流行这一套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介仁,你这人难侍候,以前老是抱怨我不肯出手。”

  “女人心,海底针。”

  日朗几乎没把嘴里一口茶喷出来。

  女子心态如雾如谜的全盛时代已经过去,什么最毒妇人心之类的华丽形容词已全不管用,这令余生也晚的日朗十分遗憾。

  真没想到霍永锦不但依时出现,且给岑介仁一个意外惊喜。

  岑介仁口沫横飞地形容给日朗听。

  “她把时间拿捏得真准,我们才坐下,主席刚想开口,她就进来了,浑身亮丽,脸色冷冷,一副胸有成竹模样,身后跟着一个人,人人都认得那是她父亲的私人秘书周先生。哗,这一下子,现场气氛马上炽热起来……”

  霍永锦与周秘书坐在后座偏大门的位置上,不到二十分钟已经悄悄离去,一句话都没说过。

  可是她的出现已经代表了某些意义,在风吹草动、杯弓蛇影的商场中,效果非同凡响。

  日朗只觉得无聊,可是身在江湖,不得不走这种路,你想高兴,就必需先令人家高兴;不然的话,大家拉长着脸做人,有什么益处。

  每逢这个时候,日朗就想退休。

  也有三分羡慕霍永锦。

  她立刻致谢电。

  并且这样说:“永锦,我想请你到舍下来喝杯茶。”

  “好哇。”霍永锦答允得十分爽快。

  “对,梁兆平回来了没有?”

  “回来收拾些衣物,又走了。”

  “我明日下午来接你。”

  “怎么好意思劳驾你,我自己有车。”

  日朗把时计取出来,算一算霍永锦的年龄,把时间调校到她十四岁半那年。

  霍永锦一到,她就问她:“你当年几月几日在翡冷翠?”

  没想到霍永锦记得那么清楚,“五月十六日。”

  日朗拔动时计,“你看这只手表如何?”

  霍永锦见过用过金表钻表无数,不禁笑道:“无甚稀奇,十分笨重。”

  “戴上看。”

  霍永锦把时计戴在手腕上,像其他人一样,她也被它吸引。

  日朗按下把,它开始跳动。

  霍永锦打个呵欠。

  日朗说:“一个人能够重温快乐的回忆,真是赏心乐事。”

  “唉,可是也不能太沉缅过去……”

  霍永锦那精致的脸蛋微微一仰,睡着了。

  日朗用几个小软枕垫着她脖子腰身,使她舒舒服服躺在长沙发上做美梦。

  霍永锦心地那么善良,真得好好报答她。

  可惜在梁兆平与霍永锦这对夫妻心目中的美梦里,均无对方出现。

  同床异梦。

  日朗越来越发觉古人的话一点儿都不会错。

  她放下霍永锦自管自去处理文件。

  猛然抬起头,看到满城霓虹灯,天已经黑了。

  日朗去看霍永锦。

  只见她呼吸均匀,脸色祥和,嘴角含笑,十足是好梦未醒。

  在梦中一日,在世上也是一日,用这一日来换那一日,如果真的高兴,倒也值得。

  焦日朗案上有无数文件有待清理,平白损失一天,非同小可。

  她才不耐烦做梦。

  她是一个心态最乏味、刻板、枯燥的女子。

  接着日朗做了三文治裹腹,连复了好几张传真,又打越洋电话印证了几件事。

  伸个懒腰,刚想去淋浴,霍永锦醒了。

  她弯腰坐起来,迷茫地看着日朗,“我怎么会睡着了?”

  “你做了美梦是不是?”日朗含笑。

  “不,我做了噩梦。”

  日朗一怔,“你不是说五月十六日在翡冷翠遇见一个带梵哑铃的少男一直骑一辆小绵羊机动车追随你吗?”

  “我一定是记错了,那不是五月十六日,五月十六日,是我大哥遇事身亡那天。”

  “呵,永锦,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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