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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日朗当然知道她干吗要抽时间出来陪这个霍永锦。

  她存心结交她。

  单对单旅行最宜培养感情,届时有什么要求她的,容易开口。

  成年人同成年人做朋友,当然讲互相帮忙,讲得难听点,也就是互相利用。

  为自己,焦日朗永远口难开,为别人,她无所谓,即使贴酒水贴茶点,在所不计。

  三天旅游非常愉快。

  日朗存心做陪客,就有个陪客的样子。霍永锦想往何处,她就陪她去,耐心地微笑,勇于付账,言语不卑不亢。

  霍永锦感动了,“我的蜜月旅行都不曾如此畅快。”

  日朗笑着劝道:“不可如此讲,人家要误会的。”

  “你可喜欢巴黎?下次我们到新加坡转协和式飞机。”

  日朗连忙掏出皮夹子看一看,“它说不。”

  “呀,”霍永锦笑,“这年头优秀的女子何其多。”

  当时她们坐在箱根的露天艺术馆一座亨利摩尔雕像旁边。

  霍永锦问:“这座雕塑叫什么?”

  “他们都叫母与子。”

  霍永锦笑,“为什么做那么多母与子?”

  “大抵有顾客指明要母与子吧,正如梦纳画了几百幅荷花池,艺术家一样要吃饭要穿衣。”

  霍永锦忽然想起梁兆平,“而且对天地万物挑剔得很,衣食住行全要最好的,还得有高尚的消遣及娱乐。”

  这一切,统统需要金钱栽培。

  “明天要走了。”霍永锦有点不舍得。

  “适可而止,下次再来。”

  “下次的兴致与心情都不一样了。”

  “缘份不可勉强。”

  “你相信那么一回事?”霍永锦意外。

  “当然,”日朗答,“对事对人,我都尽力而为,然后把缘份交给大神支配。”

  在回程飞机上,日朗闲闲谈起岑介仁那个计划。

  霍永锦很留神地聆听,然后很爽快地答:“没问题,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届时我来一趟就是了。”

  日朗说:“谢谢你。”

  “是我的荣幸。”

  “我知道这是额外关照。”日朗笑。

  霍永锦也笑,“刚相反,我常做这种事。日朗,你想想,人家干吗要同我做朋友?老老实实,我人才又不出众,说话也并非玲珑,人家结交我,莫非是因为我一点点家势,你若连这个都吝啬,不肯被人家沾光,那可真得孤寂到老了。”

  日朗没想到她看得那样通透。

  “日朗,对不起,话说得太白了,你别见怪。”

  “白斗白,总比白斗黑好。”

  “可不是,日朗,你同岑君,好事近了吧?”

  “刚相反,我们已经分手。”

  霍永锦愕然,“你帮他,是想有所挽回?”

  “不,我已决心离开他。”

  “那为什么还做这个中间人?”

  “永锦,花花轿子人抬人,帮得到就帮,何必结怨。”

  “呵,日朗,你比我更透彻。”

  “是呀,也比你更加糊涂。”

  霍永锦深深叹息。

  日朗看到她抑郁的眼神,心中一动。

  她想报答她。

  “永锦,你有无最快乐的一天?”

  霍永锦一怔,“我?”

  “是,你。”

  出乎意料之外,她抬起头,想半天,又低下头不语。

  “永锦,切莫苛刻!”

  “我正在想呢。”

  “不应该想就知道。”

  霍永锦苦笑。

  “大学毕业那日?结婚那一天?收到父亲重礼那趟?”

  霍永锦看着焦日朗,“我从未曾读完大学,日朗,我不是那块料子。”

  啊,原来如此。

  “结婚只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亦无意外之喜。

  “父亲那份嫁妆,亦非外人所想像那么优厚,我们三姐妹并非父亲至爱,他钟爱我大哥,可是大哥已因车祸去世。”

  日朗只得发呆。

  可是这个时候,霍永锦忽然露出温柔神情来。

  想到了,她忽然想到了。

  她开口:“那一个夏季,我在翡冷翠。”

  呵,已经有时间地点了,听上去十分荡气回肠。

  “我只有十五岁半,自英国的寄宿学校出发到欧洲旅行,那个男孩子一直骑着部小机动车跟着我们的旅行车。”

  “他长得怎么样?”

  “日朗,我已忘记他的样子,可是记得他恳切的眼神,还有,他随身带着一只梵哑铃。”

  “他对你说过些什么?”

  “我们一个字也没有交谈过。”

  “哟,这么深奥的浪漫。”

  “可是,他是唯一不知道我父亲是谁而仍然喜欢我的人。”

  日朗说:“愿不愿意再见到他?”

  半晌,霍永锦摇摇头,“他也许胖了丑了,也许已经满身铜臭,可能满腹牢骚。”

  “不不,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当天的他。”

  霍永锦笑,“怎么可能?”

  “相信我。”

  “你这个人。”

  一到家,日朗马上把好消息告诉岑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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