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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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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是,天生我才,必有所用。” 要是爸爸也在家里与我们一起说说笑笑多好。 我忽然问:“妈妈,你快乐吗?” 妈妈答:“我快乐,太多人抱怨他们不快乐,我懂自处,也会自得其乐,我要求不高,少女时愿望已全部实现,又拥有你这般懂事女儿,我承认我快乐。” 我很感动。 老妈为知足常乐现身说法。 可是总有现实烦恼,她说:“子都,下雪了,留意天气报告,今年天气异常,先是刮风,又足足下了一个半月雨,造成低洼地带水灾与公路塌陷,现在更大雪。” “明天一早我会起来铲雪。” “我会打电话叫园丁阿李来帮忙。” 我俩休息,一间屋子两个女人,怪寂寞。 第二天一早起床,一室光亮,我以为雪停了,跑到窗前一看,不禁哎呀一声,原来一整夜大雪,落了尺多深,天上仍然扯絮般飘下鹅毛大雪。 妈妈正在准备早餐,“今日学校停课。” “啊,多好,原本测验生物,吃饱了我出去铲雪。” “我找过阿李,他说要下午才来。” “下午不用他了。” “你做多少就多少,不用勉强。” “明白。” 妈妈问:“测验成绩都还好吗?” 我微笑,“妈妈不用担心。” “我回房去补一觉。” 我正在穿雪衣裤,忽然听见门外有刷刷刷铲雪声。 我出外张望,看到一顶红色绒线帽子,咦,这不是园丁阿李。 那人听见脚夫步声转过头来,“破廿年大雪纪录,一号公路百余宗车祸。”他是一个大眼睛年轻人。 我说:“这是我家车道。” “我知道,我叫张加扬,对面六〇三邻居,家父知道你们母女只得一个女工,所以叫我过来帮手。” 啊,多么好心,我精神一振。 “我没见过你们。” “我们今秋才搬来。” “我们一起做吧。” 我取过大铲,手势纯熟,不输给他。 “咦,做得不错呀,不如与你一起到七九三号鲁地老夫妻处继续服务。” “你不累?” 他笑:“不会比通宵泡酒吧更累。” 说得好,我俩愈做愈起劲。 到了鲁地家,老先生给我们喝杯热可可,他说:“本来每年到佛罗利达州避寒,今年不去了,说要打指模,又不准拎手提行李,多麻烦。” 鲁地家有一架铲雪车,省力得多。 完工后他硬是要付工资给我俩,我们不肯收,逃一般离去。 张加扬脱去帽子,露出一头卷发,十分可爱。 我问:“你在哪间中学?” “我在麦基尔读生物化学。” 我顿感幼稚,我挥汗,“我得回去清洁一下。” “今日放假,你可想上山滑雪?” “我决定留家陪伴母亲。” “那么,我到唐人街给你们买粥面。” 我纳罕:“你这么有把握,开的是什么车?” 话还没说完,一辆悍马军车自对面斜路缓缓驶上,那尺米雪被特大轮胎征服压得扁扁作不了声。 司机朝我招呼:“子都,早,可要上车一起出去吃粥?” 我不认识他,他与张加扬一般国字脸,又老一点,我猜他是张兄,或是张父。 我摇摇头,“你们去吧,请替我买华文报纸。”他们扬扬手走了,军车如履平地,羡煞旁人。 回到家,母亲正微笑地说电话:“是是是。”看见我,连忙收线。 我有点疑心。 不久,张家送报纸及食物过来,原来母亲一早认识他们。 那天多户人家停电,我家幸免,我专心在房写功课。 我向往地想:大学生,明年我也升大学了,已向多间学校报名。 幼时曾闹笑话,以为读完小学已完成终身学业。念小二时,班主任屈太太说:“孩子们,小学之后升中,中学毕业你们是大学生。” 吓得我一见妈妈就喊:“妈妈妈妈,原来我们要去巨校!” 巨校这笑话自此一直在家里流传。 没想到这一天会得来临。 第二天雪虽然停了,交通困难,寸步难行,妈妈喃喃说:“我叫亲友们通统不要来,家里有孩子要读书,还有个原因,退休人士当然是留在温暖亚热带好,若要转变环境,每年夏季来住上三两月已经足够。” 她借张家军车送我到学校。 那天我在饭堂吃三文治,李志恒过来坐我对面,“子都,请我喝水。” “为什么要请你?”我莫明奇妙。 “因为你家有钱,你又是独女,我看到你妈妈又换了新车。” 我生气斥责:“你才有钱!” “有钱不好吗,从前人人爱充富有。” “这是侮辱,家境好则不必工作,有钱不用读书?” “喂,你不请客我找别人请。” 我扔两块钱给他。 有人在我背后说:“子都,借卫生棉给我。” 我一看,是珍妮,我说:“洗手间有售。” “我没角子。” 我取五角给她。 不一会珍妮匆匆走来,“子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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