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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能够恋爱真是好。

  彼得的姐姐忽然说,“他们真叫人羡慕。”

  我诧异,她的想法竟与我一样,看样子彼得又多一个朋友,我内心闪过一丝喜悦。

  “替我祝福他们。”她说。

  我说:“你自己可以讲。”

  “对,我自己对他说。”她笑。

  我送她出门。

  在电梯口她看着我,“往后是亲戚了。”

  我说:“大家叫名字吧。”

  她说:“也只好这样。”

  “说服令尊令堂如何?”我试探。

  “很难。”

  我也不想勉强。

  彼得与母亲真可算落落大方。情侣那有不拉手不互相凝视的,多多少少总有点肉麻的小动作。

  有时候彼得下班后会上来与母亲计划将来生活上的细节,为他们做饮品的当然是我。

  第一个适应这种关系的也是我,我太想母亲快乐。

  我并不奢望彼得的家人会得接受母亲,也无此必要,她嫁的是彼得,不是他家人,女性到底是抬头了。

  幸好如此。

  日子越来越近,我终于应允母亲去订礼服。

  先要决定服装的颜色。粉红,咦,淡蓝,也不好,湖水绿,太深。桃子色,太娇嫩。米色,有点素。珠灰,不错。象牙色,唔……

  彼得不喜灰色。

  我瞪他一眼,“黑色如何?”

  他毫不犹疑,“只要她喜欢,我无所谓?”

  这家伙。

  终于决定用象牙色,衬珍珠好看。

  式样就好办,除了旗袍也不用想其他了,配同样的外套及缎制半跟鞋。

  料子挑到一副累丝,十分精致,大功告成。

  我问母亲要不要剪头发,看上去年轻点。

  她微笑说:“我仍然梳髻,做回我自己。”

  我怎么没想到。

  彼得若果要她看上去年轻,大可挑选更为年轻的新娘。他就是喜欢她这样子。

  “持什么花束?”我问。

  “不用花了。”

  “戴什么首饰?”我再问。

  她有一串珍珠,是不久之前买的,颜色好,粒粒一样圆,当时我还埋怨她花这个钱来买会变黄的珍珠,现在可派上用场。

  她给我看结婚戒指。“彼得送的。”她说。

  哗,真叫人艳羡,那么大的方钻,铁芬尼镶法。

  到此为止,我再也不怀疑他们两人的诚意,我得以行动来支持他们。

  撇开我的身份不顾,谁不替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高兴呢。

  “喂,继父,”我说:“我不去地中海了,要不要女嫔相?”

  他大悦:“我送你飞机票。”

  母亲说:“由我来。”

  我看着这一对,他们不会浪费时间为小事争吵,他们也不必为经济情况担心,他们太清醒,太知道追求的是什么。

  我由完全不接受这头婚事到完全接受,心内释然。

  我听得他问她:“快乐吗?”

  她点点头。

  蜜月回来,她就不再与我同住。

  我努力把母亲的东西整理出来,好让她带走。

  我翻到旧相片本子,里面有她与父亲的结婚照片。

  母亲穿白纱,面孔很稚气,照片拍得生硬,化妆也呆板,老实说,今日的母亲比那时更好看。

  这桢相片不必给她,留在这里与我作伴好了。

  我一直想,父亲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怎么说呢。他会不会反对,抑或赞成?

  他一向开通,知道得了绝症,一直含蓄地暗示母亲有机会要切记再找个伴。他爱她,无微不至。

  在这方面看来,母亲是个幸运的女人,两次婚姻都是完整的,幸福的。

  我吁出长长的一口气。

  临上飞机那一晚母亲没睡好。

  我听见她在客厅走来走去,吸烟,听音乐。

  天地良心,四十二岁怎么能算老,怎么能够要求她缟衣素服的过下半辈子。

  我起床叫她:“妈妈。”

  她过来我身边。

  我们两人相对无言,尽在不言中。

  她秀丽的脸一直低着。

  隔很久,我对她说:“去憩一憩也是好的。”

  她说:“你也是。”

  结果两母女都没有再睡熟。

  第二天清早送他们到飞机场。隔数日我将与他们在纽约会合。

  我与彼得的姐姐吃茶,她忽然说:“我好久没去纽约,甚至没逛过新建的皇牌大厦商场。”

  “太落后了,”我啧啧连声,“要不要同我一块去购物?”我朝她䀹䀹眼。

  她沉吟,“也好,”她笑一笑,“听说我兄弟彼得也在纽约,我与你一道去,十多个钟头的航程有个伴。”

  我们两人一起笑出来。

  忘记继父这个称呼,我同自己说,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彼得的姐姐说:“来,陪我去买飞机票。”

  假以时日,希望家中每个人都祝福他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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