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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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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很美,很短暂,人生象烟花。” 我笑:“人生既长又丑,才不象烟花。” 她也开怀地笑起来,“你这个人,真有点意思。” “我喜欢孩子,我是个心理医生,专门应付弱智儿童。” “啊。”她讶异。 “一般人见了弱智儿童,不是害怕,就是伤心,但是相信我,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他们象正常人一样,需要爱。” “这真是伟大的职业。”她低呼。 “不不,”我拍拍她的手臂,“决不伟大,只不过我有兴趣而已。” 她微笑不语。 我们有那么一刹那地沉默。 然后我惋惜地说:“你们都没好好地逛这个地方,什么时候走。” “让宝宝休息到明天就走。” 我点点头,“家在圣荷塞,开三个钟头的车就到了。” “快车。”她微笑,“你呢,住哪一头?” “三藩市。” “比我近。” “你们如果不急着回去,就由我作向导,带你们走那些出名的街道。” 她说;“到步一年,还如个乡下人似的,我本来也有计划,等宝宝习惯之后,好让她进寄宿学校,那么我可以搬到一所小公寓去独居,有假期可以到纽约这些大城去走走。” “不要紧,”我说:“有的是时间。” “你好会安慰人。”微笑。 “根本是,我抵步三年内根本没离开过校园,现在连阿拉斯加都去过,一放假便发愁,不知往哪儿跑才是。” 她被我逗笑。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转。”我看看表,“来,放烟花的时间到了。” 我与她走到门外,刚好天空上爆出金色与红色的花朵。 甘羽赞叹地抬高头欣赏。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哪。孩子生孩子的例子太多。她现在有几岁?二十三.二十四?人们常常被爱情迷错了脑袋。 烟花只放了十分钟。 我说:“听说中国人可以放出亭台楼阁,人物及字样。” “中国人真是天才。”她说。 “夜了。”我说:“睡吧。” 她点点头,进房去,掩上门。 我也回自己的房间。这么好的好的女孩子。现在带着孩子到处走,到底是辛苦得多,不比以前,逍遥自在,最纯情的开头往往带来最不幸的后果,那个时候她若是不坚持生孩子,现在就少个包袱,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孩子,象我这样喜欢。 我觉得生命是中贵的,任何形式的生命都值得珍惜,我能够维持这么客观的感情,不外是因为未曾带过小孩,听说缠人的婴儿最考验的耐性。 年轻而失婚的妈妈……我为甘羽叹口气。 一向很少为陌生人这么担心。 她的父母不谅解好。人有时候最残忍,无论是父母对孩子,丈夫对妻子,常常来一招“我不打算爱你到底”,便将对方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怜的小母亲。可怜的小女孩。 那一我睡得并不好,为迷糊,一下子就醒了,天已经亮,但外头泳池已传来嬉笑声。 我怕甘氏母女需要照顾,于是自床上跃起,洗干净自己,便到隔壁去敲门。 她们一早就起来了,宝宝扑进我怀中。 “怎么,你完全康复了?”我问她:“昨天你吓坏我。” 宝宝很嗲地靠在我怀里。 她母亲微笑说;“早。”精神也好得多。 “一起吃早餐吧,”我建议,“然后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不,我们要走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说:“还没看清楚这块地方就说要走?急什么呢?让我来带着你们,好好地散心。” “太打扰了。”甘羽说。 “没有这样的事。”我板起脸。 “妈妈妈妈,答应他吧,”宝宝轻声央求,“我也想逛逛。” “这孩子。”甘羽带笑责备,可是语气已经松动。 我们一起出发。 甘羽与我堕后,宝宝在前带路。 甘羽与我说:“我管她是管得严一点,可是也是为她好,我不想她学我这么任性。” “你是个任性的人吗?”我看她一眼。 “是的,十七岁那年,说结婚便一定要结婚……” 我摇头,“婚姻失败是很平常的,不用自疚,当年你也许是草率了一点,但是许多刻意经营的婚姻,到头来也是失败了,感情是很难说的,你也应该知道,没有人会怪你,西方社会的价值观念与香港有点分别,将来你就知道。” “伍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她忽然很激动,“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么同情的安慰语。” 我说:“我本人也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你看乐,还不是生存下来了?” “谢谢你。” “不要老谢我。”我说:“让我们坐下来,欣赏新奥尔兰的爵士音乐。” 宝宝说:“叔叔,你说会有爱丽丝经过这里。” “是的,爱丽丝游仙境的那个爱丽丝,”我丝一比,“真的金发长于这里,很漂亮,”我转躺甘羽,“怎么,你不感兴趣吗?” “我简直爱煞,”甘羽笑,“在记忆中,我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过。” 我们叫了咖啡与冰淇淋,那日天气极好,宝宝与我挤在一张椅子中,我们就象一家子,其乐融融。 宝宝美得象一朵透明的小花蕾,皮肤吹弹得破,眼睛大而灵活,嘴唇小巧可爱。 我说:“将来谁娶这个女孩子,真有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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