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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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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庄立刻说:“妈,你挂上电话,我们拨过来好了。” 陈老太这才叹口气,“不用,你把药寄来即可。” 季庄呆半晌,老人家真落了难了。 第二天一早,季庄站在国货公司门口等店员开铺做生意,她抢到医药部买了数支陈老太惯用的皮肤软膏,即时包装好了,跑到地下铁路站,用航空速递寄出去。 头尾不过四十分钟,估计老太太可在二十四小时之后收到药物。 季庄挺起胸仰起头骄傲地走出马路,嘿,尽管五痨七伤了,香港还是效率一流,胜不知几许欧美先进都会。 那天晚上,季庄拨电话到温哥华,着各人轮流与老先生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 见是别人付账,陈开怀也不介意同季庄抱怨:“来了三天便想家,”指她老母,“逼我开车到唐人街买豆浆,又一天换三轮内衣,沐两次浴。” 季庄不便插嘴,只是陪笑。 这便是为人嫂子难做之处。 事后之之说:“奶奶会回来的。” 大家都认为陈立的推测合情合理,并不过分。 二楼仍住父母亲,三楼变成舅舅舅母的天地,祖父母倘若回来,陈之就没有地方住了。 父母亲卧室旁有间小小书斋,堆满杂物,或许可加利用。 祖屋弹性丰富,眼看没有转变余地了,挪一挪,将就一下,这里腾一腾,那里前一动,又解决难题。 之之想到的事,她母亲也想到了。 过两天,季庄又唤师傅来粉刷。 那位年轻的油漆工人老气横秋地说。“装修工夫最好一块儿做,比较省事。” 废话。 这次比较省事,把家具拖到房中央,白白墙壁便是。 祖父母虽退股迁册,大部份身外物仍然留在此地,季庄大胆妄为,该扔的扔,该送的送,好好的清理一番,完成大扫除壮举。 之之问:“他们回来会不会唠叨?” 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季庄有十成把握:“他们这次若当真回来,相信不会再有异议。” 一来一去,劳民伤财,气焰尽去,哪里还有余力噜苏。 正在忙,张学人的父母大驾光临,抵达香港。 之之跺脚,“我一件合式的衣服都没有。” “澳洲人衣着挺朴素,”季庄劝道:“你太夸张,人家反而觉得你肤浅炫耀。” 陈开友也劝,“人家来看未来媳妇,不是来看时装。” 之之紧张得哭。 又替哥哥挑衣服,陈知那理这些,他一向别有怀抱。 他问妹妹:“我不去那盛宴可不可以?” “我同你拼命!人家会以为我们兄妹不相爱。” “我连西装都没有。”陈知告苦。 “学人身材同你差不多,我让他借给你。” 陈知笑了。 港人几乎十恶不赦,曾几何时,又开始为穿什么吃什么烦恼。 之之想起来说:“那班人好久没来找你,你们在外边聚会结党?” 陈知沉默一会儿,“之之,我的事,你都知道。” 之之受宠若惊,她知道的实在不多,既然兄弟给她这个荣幸,她却之不恭。 “之之。我想退出联会。” “嗄,”之之大吃一惊,“你想洗脱会籍?” “之之,我可不是黑社会。”陈知提高声音。 “陈知,这问题完全见仁见智,你的敌人看法统共不同,打个譬喻:陈知看陈之,当然是可爱的陈家偏怜女,在我对头眼中,可能是臭八婆一名。你活跃的所作所为,可能早已为人记录在案。” “一百万人游行,怎么记录?”陈知不服气。 之之拉下脸,“说你没有科学头脑,果然。” 这些时候她找来一本书。 翻到她要的项目,念出来:“……通过人口资料的电脑,去作相貌近似的比较——拍下群众的照片之后,叫电脑辨认,电脑把脸型的物徵,分两百多种,电脑搜索对象,是全市十八岁到五十岁居民,超过两百万人。” 陈知静静问:“那是什么书。”他强行看了一下封面。 是本科幻小说。 他并没有笑,这种事并非没有可能。 他轻轻说:“我退会并非因为害怕。” “我知道。”之之了解她兄弟。 “很多人以为我怕。” 之之莞尔,“是张翔与吕良这两位先生吧。” 就像小孩撩小孩打架,人家斯文,不肯出手,顽童便用激将法:你怕,你没种,怕得要死是不是?总而言之,要逼人动武。 之之冷笑,“怕又怎么样,我总有怕的自由吧,连怕都不给怕,我还住在本市干吗?” 陈知说:“我看到联会内部逐渐复杂,是以决定退出。” 之之忠告:“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下星期我们举行最后一次会议。”陈知无限呼嘘。 之之怔怔问:“那之后你怎么办?” 他会不会失落,会不会寂寞,联会活动,曾是他信仰,他生活全部。 “我会好好检讨我们行动的功过。” “然后呢。” “然后乖乖教书。”陈知语气十分廉卑。 之之长长吁出一口气,背上不晓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落在地上,这些日子来的重压终于卸下,她心头忽尔十分轻松。 好比那种超级大胖子突然减掉五十公斤脂肪的轻快。 陈知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说:“我对我的行动无悔。” 之之仍问:“送你一套新西装好不好?” 陈知转过头来对牢妹妹笑,“香港是奇迹,你更是奇迹。” 之之悻悻道:“谢谢你。” 到了晚宴那一天,陈知穿上浅灰色麻质新西装,理过发,看上去是个文质彬彬好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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