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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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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之细细看母亲,“妈妈,头发最好剪一剪,染一染。” 季庄扔下报纸,叹口气,“今年夏天这么难熬,谁还有心思妆扮。” “不,我思想搞通了,日子反正要过,愁眉苦恼,不如眉开眼笑,一念之差,云泥之别,我才不与自己作时,妈妈,明天我们去弄头发。” “人家会笑我们无聊。” “谁,谁敢笑我?这是自由社会不是,你管我无聊还是无知,我自得其乐,有何不可。” “好好好,有道理,明天一起去。” 之之取出一叠本票,交给母亲。 季庄大讶,“这是什么?” “我们合资打算将房子买下来。” “呵,你居然坐言起行。” “当然,”之之自豪,“新人事新作风。” “数目还差很远呢。”季庄有点感动。 “你与父亲当然是大股东。”之之笑。 “这一笔是张学人的,你收了他茶礼,就要成为他家的人。” “才怪,叫他搬进来,做我们家的人。” “厉害,”季庄点着头,“你打算怎么样立规矩治他?” “三跪九叩,斟茶倒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嫁你父亲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满肚密围,你看现在,简直就是陈家老奴。” “可是我们都爱护尊重奴隶。” “也只有你肯用甜言蜜语哄撮我了。”季庄叹息。 “妈妈,把我们的计划告诉爷爷。” 季庄说:“等他先开口不迟,还有,把款子还给学人。” “妈妈——” “没有商榷余地,”季庄板起面孔,“我若真的要收礼金,十倍这个数目还不行。” 之之涨红了脸,“是,妈妈。” 这女儿长到廿三岁,还异常小样,算得十分听话,季庄甚觉安慰,头脑简单的女孩子往往最幸福,命运也跟着单纯,有什么不好?要那么多生活经验干什么,历尽沧桑又没有勤工奖,直接自父家走进夫家,最理想不过。 季庄最爱这个女儿。 她不介意之之迟些结婚,好留在母亲身边久一点。 邻房两母女也在密斟。 老太太问:“你嫂子脸色如何?” 陈开怀答:“季在这些年来真是没话讲。” “大家都会做人是真。” “我们见时开口?” “他们已经晓得这件事。” 陈开怀自觉做得有点绝,她盼望父母资助她,好让她修葺快要塌下来的旧屋,目的将要达到,却又不忍心拆散哥哥一家。 老太太郑重地说:“话讲在前面,我可不住什么地库、车房。”她不愧是个精明的老人家。 “不会的,我们那块地皮大,足有八千尺,可以加建两房两厅,卫生间与厨房完全独立,另外有大门进出,图则我会给你看。” 老太太又提一句,“装修你也要给我上等料子。” 陈开怀心想,这样下去,怕要赔本。 “后园里同我种两株白兰,还有,你们养不养猫狗,我最怕畜牲。” 陈开怀这才发觉兄嫂伟大无比,怎么同老母亲和平共处三十载?她要求不简单呢。 老太太兴致非常高,一直说下去:“一天三餐你可要负责,我一把老骨头不能再进油腻腻厨房,清洁工人你预先替我找妥,这笔费用我们自己付,没有车夫,你权充司机,不要叫我们寸步难行。” 陈开怀瞠目结舌,她事先做梦也没想到这些细节。 半晌她问:“这里谁做饭?” “我们有女佣,一手极好广东小菜,连宵夜都日日转花样。” 陈开怀没想到他们仍然过着此等靡烂富贵的生活,这次来,她似为父母兄嫂已失去讨价还价的勇气,一听到可以移民,一定感激涕流,但事实却仿佛有点距离,陈开怀开始迟疑,香港人怎么像打不死的李逵,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母亲,老老实实,你打算投资多少?” 老太太想一想,郑重地举起两只手,“十万加币。” 陈开怀倒抽一口冷气,“你只有十万?” 老太太收回手,慧黠地说:“我总得留点防身呀。” 陈开怀急起来,“现在的物价昂贵,加建一尺房子得七十多元,母亲,你高抬贵手。” 老太太不说,“你不是想赚我的吧。” 哎呀,陈开怀这才知道姜是老的辣。 “可是我也不能蚀本呀。” 老太太动气,“你哥哥从来不与我说这些。” “开友不但收入高,且稳不可当,我们不能比。” 老太太抢白女儿,“那你不自量力了。” 母女俩当下不欢而散。 平时怎么样袒护她都是假的,利害关头,老太太精明入骨。 陈开怀不甘心,拉住之之问:“你们家开销由谁人负责?” 之之据实答:“一直是母亲当家,父亲的家用不够,她自动贴补。” “你爷爷奶奶有无帮补?” 之之笑,“姑姑,怎么好意思叫耋耄老人士出分子。” “你是指他们白吃白喝这些年?”都叫纵坏了。 “不但是他们,”之之的笑意越来越浓,“连带我同陈知都是白住白吃。” 陈开怀呆若木鸡。 难怪嫂嫂听说要把老人接走一点也不激动,原来多年来供奉两老并无好处。 之之闲闲地说:“当然,房子当年由爷爷置下,以低于市价转卖给父亲,爷爷要走的话,我们会把屋价差距补还爷爷。” 每个人的口气都似财经专家,陈开怀越发觉得自己不折不扣似乡下来的土豹子。 之之满有兴趣的问:“姑姑,你替他们递了申请表格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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