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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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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之问学人:“我们算不算乱世情鸳?” “你说呢?” 银行区车马整齐,旗帜鲜朝,天空中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柏油大马路漆黑铮亮,下班的人群步伐有致,刷刷刷在他俩身边操过。 天性再浪漫,再悲天悯人,都着不出一点乱世的光景。 学人笑,“世纪末的风情是有一点的。” “例如?” “例如男人想结婚,想生三女一男,从前哪有这种事?” 之之吃一惊:“我也希望有三女一子。”她第一次透露心声。 学人喜极,面子上不露出来,只谈谈说:“那真要趁早做,不然时间来不及,徒呼荷荷,空遗恨。” 之之问:“隔年生,还是年年生,抑或两年生?” “两年一名比较好,不然太累了。” “但是,那岂非十年八年都得带球走路?不如一年一个做妥了可以复元过新生活。” 学人有点犹疑,“哗,屋子里岂非人头涌涌。” 他俩一直谈,聊到极遥远的岁月里去,一本正经,谈起下一代的名字、教育、福利。 但讲到婚期,之之遗憾地说:“我真的没有准备好。” 学人闲闲带出,“没有另外一个人吧?” 谁,除出他,谁会愿意三代同堂,之之笑了。 老先生老太太适出之后,陈开友两夫妻就荣升当家,陈知与陈之成为第二代,不再做不小点。 之之希望舅舅搬回来,他一定会比从前开心,少了陈老太与他作对,他会更有归属感。 之之并不打算刻薄老祖宗,她如果回港渡假,之之自然会把房间让出来。 只是七十多岁的人,还能往来几次,实属疑问。 计划还在进行,姑奶奶已经大骂光临。 老祖母早早起来就换好干净衣服,着家中老中小三代男子去飞机场接人。 陈知摆摆手立刻说:“我有要紧事约了朋友。”一边低声向妹妹发牢骚:“有空也不做迎送生涯,这种逃兵,每隔一阵就回来看看香港陆沉没有,讨厌。” 陈之轻轻按住兄弟,“让祖父同爸爸去好了。” 祖母在那边问:“之之,你呢,你可去接飞机?” 之之清清喉咙,“我有点不舒服,我在家等姑姑。”吐吐舌头。 大热天时,八千里路云和月那般来回赶路,可免则免。 况且,之之心里隐隐觉得,老祖母待女儿与媳妇始终亲疏有别。 母亲在陈家这样出过死力,老祖母仍然不给同情分。 这样一感慨,当然更加不肯扑来扑去。 她躲到房中看言情小说。 一个半小时之后,大队回来了。 之之不敢待慢,下楼去招呼长辈。 姑姑身段保持得很好很好,外国生活显然相当适合她,十多小时长途飞机并没有令她憔淬,看见之之,立即一把拉住,“小之,听说你已有对象。” 之之在不设防情况下想起张学人,不禁笑眯眯。 她姑姑是过来人,立刻知道情报属实。 正想进一步交谈,祖母过来说:“开怀,你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才吃饭。” 之之这才猛地想起,姑姑这次前来,是为者接收祖屋,那去掉的一分警惕兜一个圈子又回来了。 姑姑拉拉之之,“来,陪我说说话,你们不知道一家子住一起谈谈笑笑是多大福气,我呀,每天早上送丈夫出门上班后,起码闷十个小时才等到他下班回来,生活孤苦。” 之之并不觉得姑姑夸张,在外国小镇做主妇是天底下至至厌恶性行业之一,姑姑又没有孩子,静得更似刑罚。 于是笑道:“我们天天可以聊到半夜。” 冰释前嫌,之之推荐最好的香皂给姑姑,又替她放一大缸温水。 陈开怀笑道:“我十八廿二的时候,也就睡在你那张床上,床褥左上角有一只弹簧修来修去修不好,不过我已经学会避开它,它不再妨碍我。” 之之笑了,她也一早练热这个技巧。 “唉。”姑姑长叹一声。 是,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之之又笑。 “之之,今天恒生指数有几点?” “两千六百点。” “什么?”姑姑似大吃一惊,撩开浴帘,“这么高,你没有弄错吧?” 之之答:“错不了。”非常有把握,有信心,非常的高兴,满意,“地产股双双止跌回升。” “不可思议!” “嘿,不算什么,”之之口气如联合交易所代表,“年底听说看三千余点,怎么,姑姑你消息仿佛不大灵通,那边的中文报应该天天报道呀。” 陈开怀一怔,“我忙着起程,这一阵子没注意。” 之之言若憾地说:“本来想等它跌到四五百点时捞一票,现在看情形没有希望。” 陈开怀浸在香氛里想:住在这个城市里的人这样爱它,这个城市不会有事。 爱国,未必,但之之肯定爱香港爱得不遗余力。 中区每一个街角,每一间大厦的柱子,之之都放了感情下去。 试过有一日她往丰汇总行套现,恰遇外国老年游客夫妇正啧啧称奇欣赏大堂宏伟建筑,之之竞忍不住过去搭讪:“真美,是不是?”非要人家认同了才肯离去。 之之固执地倔强地爱着这个潮热挤逼的都会。 陈开怀太了解这种心态,她自浴缸出来,对侄女儿说;“有人说我最笃定,已经办委所有手续,但却没有看见我付出的代价:我错过了所有热闹,错过了所有赚钱机会。” 这是真的,她走的时候,股票屋价都不过刚刚上扬。 之之微笑,“香港一无是处,走不足惜,香港的钱却最好,牵肠挂肚。” 陈开怀苦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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