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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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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坐下来,递一页剪报给之之。 之之低着头:流亡学生生活拮据,并不好过,仓卒间没有带钱傍身,经济出现困难,因有亲人尚居内地,既不好露脸,又不便寻求特殊庇护,第三国家居留限期将届,处境困难。 之之抬起头来,很快就发觉资本主义社会可怕的一面了,亦不是他们可以想像的丑陋。 “你打算发起救援运动。” 陈知点点头。 “长贫难顾。” “助人为快乐之本。” “假如家人更需要你呢?” 陈知不过犹疑一下,之之已经指着她说:“非要找个大题目来干大事不显得伟大,家里有急事不理,又算是那一门的英雄好汉。” 陈知把一本银行存折扔给妹妹、“我不管你有什么用,一半一半好了,你不让我管闲事,我不会安心。” 陈知走近窗户,轻轻掀开窗帘,“之之,过来。” “什么事。” “楼下那个穿西装的男子天天傍晚在此地徘徊,你有没有注意到。”陈知有点紧张。 之之沉默地在帘子缝中张望一下,松口气,“就是灰衣黑领带这个?” 陈知烦恼地说:“他一连十天八天都在楼下监视人。” 之之笑,“岂止岂止,起码已有三五个月,人家在等隔壁内座的司马小姐,司马夫妇不喜欢这男生,嫌他的职业猥琐,不让上门,故此他只得站门外等。” 陈知大奇,“你怎么知道?” “通街都知道这事,钟点女工告诉我的。” 陈知有点尴尬,缓缓坐下。 “哥哥,事情已经过去,你不记得,没有人会记得,切莫杯弓蛇影。” 陈知轻轻说:“我老觉得似被人跟踪。” “你多心了。” 陈知用手搓着面孔,不敢告诉妹妹,他甚至做梦看见头戴红星帽的军人破门进来抓人,把他自床上拉起来,不给他更衣,强逼穿内衣裤的他立刻走。 梦境是这样真实,他觉得痛,也可以感觉到背上爬着的冷汗,邻房尚传来之之的哭叫声。 哥哥,哥哥,她尖声大叫,哥哥不要离开我们,叫得陈知心肝撕裂。 他额用沁出汗珠。 之之看到这种情形,不禁说:“你要本要看医生,我知道有几位新闻从业员因受不住压力困扰正在接受精神治病。” “之之,”他忽然同妹妹这样说:“我们几会识干戈。” 之之讪笑,“我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口头禅一直是‘秋瑾是秋瑾,我是我’,未必就此百战百胜,但我确实知彼知己。” 陈知不语。 “你看你瘦多少,所以大热天祖母都敦鸡汤给你喝。” 陈知不出声。 之之轻轻说:“我不晓得英雄午夜梦回可有想念父母,我想问,又怕他似一般青年那样,一时感触,哭出声来,那时可尴尬了。” 陈知握住妹妹的手。 “倘若连父母都不顾,再英勇,再天才,又有什么用?”之之停一停,“抑或这只是妇人之仁,大丈夫必需心狠手辣方能成其大事,那么,陈知你同我都只好做小人物。” 陈知默认。 陈之决意筹款买租屋。 张学人问她:“那,你是不走了。” “从打算走到走得成,起码要三四年时间筹备,这方阶段,我们必须有一个窝,与其拆散资源,各自为政,不如集资住得舒舒服服。” “这笑钱届时未必调得走。”学人提示她。 他们刚刚走过一片小型越产公司,玻璃橱窗上用鲜红大字写着“自古巨富由此起,把握机会,低价入市,跳楼价格。” 之之指着给学人看,两人一起笑起来,粤语鲜蹦活跳,便宜得跳楼,就不能再便宜了。 学人想一想,“我赞成,还有八年时间,把屋价住光都值得。” “谢谢你支持。” 学人笑,“我可不是说了算数的人,大丈夫坐言起行,我投资这个数目。” 他掏出笔来写一个数字递给之之看。 之之低头一看,吓一跳,“这想必是你的所有?” “是呀,工作这么些日子,省是省得不得了,连登样的跑车都不舍得买,专门趁大减价才去挑,都在这里了。” 之之看着他一会儿,“不行。” 学人吓一跳,“不够?” “你是外人,怎么可以叫你入股。” “外人?正确的称呼据说好像是外子。”他微笑。 之之知道这就是求婚了。 求婚有许多许多种,但极少有男性真正单膝跪下高举丝绒盒子及鲜花苦苦哀求女方。 之之低下头,“我还没有准备好。”心头却阵阵温暧。 “这不是可以准备的事,要准备工辈子都不会成事。” “你并不喜欢大家庭,你一直力劝我搬出来,你有什么必要同一大堆姻亲一起住。” 学人像是早已准备好一切答案:”因为你喜欢大家庭,你喜欢同一大堆亲人一起住。” “呵学人,你不会习惯的。” “那么在二楼另外开一道门,我们打那里出入,地政公务科里我有朋友,我立刻会打听。” “张先生你太幽默了。” “我这个人最实事求是,陈小姐你考虑考虑。” 之之微笑,“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 “嫁我不算牺牲吧。” 在大马路上,之之就忍有住把头靠在他胸膛上。 在他们身边路过的恰巧是两位中年妇女,见状即时把头啧啧作鄙夷之声,“世风日下,道德沦亡。” 下一句接着来的大低是禽兽不如,或是恬不知耻,学人与之之快快逃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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