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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警方人员看见她便说:“许太太,方便说话吗?”

  昆生点点头坐下。

  她累得双肩倾垮,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警员斟一杯咖啡给她。“我们当场逮捕疑凶。”

  昆生轻轻问:“为什么?”

  “疑凶曾受军训,枪法奇准,目击者说,他击中目标,弃枪拒收,并无逃亡意图。”

  “什么年纪?”

  “二十余岁。”

  许家真也只得二十余岁。

  “他可知道没有打中赫昔逊?”

  “他只呼叫:替许家华复仇。”

  昆生霍地站起,她顿觉晕眩,又再坐下。

  她不住喘息。

  替许家华复仇。

  那年轻的杀手可知道,他打中的正是许家华的亲兄弟许家英。

  许家华在生,会怎样想。

  昆生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用手掩住面孔。

  这时,警官忽然站立。

  原来鸭都拿到了,他同赫昔逊一般,身边跟着一群人,他扬起手叫他们推后。

  昆生擦干泪水看着他。

  他趋近,非常诚恳地说:“我至为抱歉。”

  他们都那样说,肯定由衷,有感而发。

  可是许家英不会回来。

  昆生维持镇定,沉默无言。

  “家真在何处?”

  看护答:“他在病房休息。”

  鸭都拿说:“我想看看他。”

  昆生忽然开口:“这个时候,恐怕不方便。”

  鸭都拿涵养甚佳,他答:“我明白。”

  他与昆生握手。

  昆生看着他离去,才到病房看丈夫。

  家真对着窗呆坐安乐椅上。

  昆生走过去,用额角抵着他额角。

  家真轻轻说:“昆生,看到那条河吗?”

  “嗯,是湄河的支流,叫丽江。”

  “大哥与二哥时去划艇游泳,去不带我。”

  “你还小。”

  “爸只准我去泳池游泳。”

  “的确安全得多。”

  家真静默了。

  过一会他彷徨地说:“我们怎么对爸妈讲?”

  昆生镇定地答:“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了。”

  家真无言。

  稍后他走到窗前,“我记得大哥有一张照片,他坐在小艇上,穿白衬衫卡其裤,笑容英俊爽朗,另一张是他初入大学,在校门口拍摄,穿毛领皮茄克,好看之极……”声音渐渐低下去。

  昆生把他拥得紧紧。

  “我说过用不回来,真后悔食言。”

  “不是你的错。”

  “昆生,我们走吧。”

  “一定,家真,一定。”

  年轻夫妻紧紧拥抱。

  下飞机的时候,周家三口来接。

  周阿姨握住家真双手,未语泪先流。

  志强与志明也垂头不语。

  周阿姨对昆生说:“我整日留在许家,真佩服你爸妈,极之哀伤中仍可维持尊严,我以做他们亲戚为荣。”

  昆生不语。

  有时,哀伤是发泄出来为佳。

  回到家,父母迎出来。

  许太太握着家真双手,微微晃动,“家真回来了。”

  家真答:“是我,妈妈,是我。”

  “快淋浴休息,昆生,我盛碗绿豆汤给你解渴。”

  父亲在书房听音乐,一切如常,一看就知道许氏夫妇还在逃避阶段,震央尚未抵达他们心中。

  家真放下行李,“我回公司看看。”

  昆生温言相劝,“换下衣服再去。”

  真的,衬衫上全是血迹,已转为铁锈色。

  他站到莲蓬头下,淋个干净。

  他必需沾着,活下去,他是一家之主,满屋老小,都靠他了,他不能倒下来。

  他换上干净衣服出门。

  在办公室沙发,他蜷缩如胎儿般盹着。

  梦见鸭都拿递上勋章,“许家真代领。”

  家真接过那枚华丽的金光闪闪的勋章,伸长手臂,用力掷出去,勋章直飞上半空,缓缓落下,咚一声没入丽江水中。

  家真惊醒,一脸眼泪。

  有人叫他:“许家真,你好。”

  他凝神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小约两尺高的机械人。

  家真低声答:“你好。”

  “家真,我叫原振侠。”

  “我们见过。”

  “这是你的咖啡,少许牛奶,两粒糖,正确?”

  “谢谢你。”

  “可要听音乐?”

  “也好。”

  轻轻的,如泣如诉,不知名的弗林明高吉他音乐自机械人身躯传出来。

  家真聆听,“歌叫什么名字?”

  机械人答:“‘我的吉他仍然轻轻饮泣’。”

  “呵,这样好听歌名。”

  “我陪你下棋如何?”

  家真答:“我只想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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