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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占姆士对我说:“宝琳,我立即会来看你,有需要的话,告诉梵妮莎,你可以相信她。”

  他说完这话,也不多留,急急就走了。

  我非常彷徨,静默地坐在一张丝绒沙发上。

  梵妮莎倒给我一杯酒,我接住。

  她说:“喝杯雪莱酒,你会好过一点。”

  干了一杯酒,窝才有心思打量梵妮莎所住的公寓:真正装修得美奂美轮,全部巴洛克式设计,饰金装银,水晶吊灯,欧洲十八世纪家具,琳琅的小摆设,一架黑漆镶螺钿的大屏风前是酒柜,玻璃瓶子中装着琥珀色的酒,在阳光中映到丝绒墙纸上去。因为公寓房子到底比较狭小,那么多精美华丽的东西挤在一起,显得不真实,象是舞台的布景,古怪得可爱。

  梵妮莎放下酒杯,笑了,“都以为这是我主意,将屋子打扮成这样,而实则上是菲腊的品味,如果你去过他们的‘家’参观,你会发觉他们那里更象旧货摊古董店,几百年前祖宗留下来的杂物与规矩,无论管不管用,都堆山积海的搁在那里,他们有的是地方,有的是遗产,啊,真可怕。”

  我耸然动容。

  梵妮莎说下去:“菲腊是皇位第十八位承继人,你的占姆士是真命天子,宝琳,我真同情你——我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不知受过多少委曲,何况是你。”

  我不响,只是苦笑。

  “听占姆士说,他用直升机把你载回来?这简直跟打仗差不多了呢,”梵妮莎笑,“于是你感动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我相信他对我使了真感情。”我说。

  梵妮莎问:“你累了吗?要不要来看你的睡房?”

  我摇摇头,“我不累,请陪我说话,请求你。”

  “你心中惊怕?”梵妮莎问我。

  我又点点头。

  “占姆士对你好不好?”她问。

  “我不知道,他需我陪伴他,但是我们又没有时间,开头是很美妙,那时候——”

  梵妮莎接上去,“那时候你不知道他是占姆士皇太子。”她洞悉一切,她是过来人。

  “那时候我们尽情玩耍调笑谈天,正如一般情侣,享受很高,现在……现在你追我躲,前无去路,后有来兵,因不知事情如何结局,我俩十分悲哀。”

  梵妮莎轻轻说:“下个月他要结婚了。”

  “是。”

  “占姆士叫我令你开心。”她说道。

  “谢谢你。”我将杯中的雪莱酒一饮而尽。

  梵妮莎坐到我身边来。

  梵妮莎的神情就象一只猫,那种汲汲的呼吸,洋妇特有的体臭,她也不例外,一应俱有,长长的睫毛一开一合,犹如两只小小的粉蝶,我迷茫了,象做梦一般,也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身不由己的尚要做下去,现在握来到这个地方,这个女人与我有同样的命运,伊坚持要照顾我。

  但我情愿此刻在我身边的是大姐,我多么需要她的一双耳朵,她只要温言替我解释几句,我便有无限的窝心。

  梵妮莎说:“占姆士叮嘱我,叫我令你不可与任何人接触。”说得很温柔,但语气太权威了。

  我不言语。

  “宝琳,我与你,也可以说是在一只船上,我们做人呢还是小心点好,皇后陛下是一个精明厉害的角色,占姆士这次也真的为你犯了天条,”她非常诚恳,“我也不知为什么要帮着你们对付她,也是因为夙仇,想对她还击,然而爱是无罪的,别太悲观,宝琳,占姆士会抽空来看你。”

  她喝许多的酒,但是酒量奇好,一只维持清醒,她斜斜倚靠在一张织锦贵妃榻上,金发如一道瀑布般洒下,即使伊是个掘金女,相信有不少大亨会甘心情愿奉献,那边的人对她估价也太低了。

  她终于放下水晶酒杯。

  我问她:“值得吗?这一切值得吗?”问得无头无绪,但相信她会明白。

  她收敛了豪放的笑容,碧绿的双眼沉了一沉,良久她都说不出来。

  她开始在阴沉的会客室内踱步,黑色的礼服使她添增了不少古典美,整个人与装修配合得天衣无缝,象是一幅宫庭画。

  我提心吊胆地等着她的回复。

  她终于转过头来,反问我:“你爱占姆士吗?”

  我说:“我为这一切已经冲昏了头脑,我哪能定下神来问自己……你是否爱上了这个人?”

  “答得好,但我想,占姆士是爱你的?”她又问。

  我悲哀的答:“你收留我作报夙仇的工具,而占姆士,他利用我争取自由。”

  梵妮莎大笑起来,但那笑声中充满哀怨,我听得惶恐,站了起来。

  她握住我的手,“宝琳,你比我聪明,我被菲腊追求的时候,因过分相信自己的美貌与魅力,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宝琳,菲腊厌倦皇室生涯,到今日我发觉我不过是他逃脱那个环境的籍口,我背着一身的罪名,有苦自知。”

  我怔怔的看着她。

  “让我们希望占姆士不一样的。”她苦涩的说。

  “他到什么地方去了?”我问:“他可是真的大马球去了?”

  “他去排练大婚典礼。”梵妮莎坦言说:“他的母亲在那里监视着。”

  我问:“我在这里干什么?”

  梵妮莎诧异的说:“等他吗,想所有的情妇一般,等。”

  我至为震惊,良久不能说话。

  梵妮莎觉得不忍,连忙安慰我,“占姆士会善待你,他们都是大好的情人。”

  我也只好笑了。普通人再浪漫,也不会出动直升机来把女朋友带回头。

  梵妮莎再倒给我一杯酒,说:“干杯。”

  “干杯。”我说。

  那夜我躺在舒适的客房中,睡到半夜,还是不能决定是否要做一个逃兵。

  玛丽皇后陛下应当比我更尴尬吧,这是我唯一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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