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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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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走回去。 公寓中有两个女侍从在等我,我的衣物早已被收拾妥当,一式的深色行李箱。 我向她们点点头。 我的假期显然结束了,我问:“几点钟的船?” “九点正。” 我到浴间洗了一把脸,对牢镜子苦笑。 她们替我担起行李,我跟她们出去。好象一个犯人被押上路,甚至不给我机会与亲人道别。 客邮轮叫维多利亚号,我被安排在头等平衡舱中,非常舒适,但即使象我这么爱享受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快乐可言。 我踱到甲板去,栏杆上站满游客,她们抛下七彩的纸带,好让送船的亲友接住。 我麻木地看着他们招手喊叫名字,一切都与我无关,船还没有开动,我已经想念占姆士。 他喜欢的旧歌叫“只为了你”,恐怕还是他父母恋爱时期的流行曲,男歌手诉说一千样事,都是为了他的女友:没有她,太阳不会升起,没有她,音乐不再悦耳,没有她,生命亦无意义,一切一切,莫不是为了她,现在再也不见如此缠绵的歌词了。 随着这首歌,我曾与他在“莉莉白”号上跳舞,他的舞跳得出奇地好,人出奇地温柔,除了慢舞,他还擅长森巴。 他也曾告诉我,他父母分床,而且不同寝室睡觉。 两个睡房中间有一扇门,随时打开了中门喊过去说话……我为此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相识的日子并不长久,但我从来未曾与老史这么投机过——老史! 我悚然而惊。 老史还在我的公寓中等我呢,等我回去嫁他。 他等了好多日子了,这个老实可爱的人,想到他,我只觉歉意,也许姻缘真正到了,我们应该结婚了。 还有大姐,大姐会听我的苦水,想到这里,不禁有丝安慰。 等船正式开航,我却病倒了。开头一位晕船,但睡的是平衡舱,没有这个可能。船上的大夫来瞧过我,给了药,奈何我的热度总是不退,睡得腻了,披件外套,站到桌球室去看人家打球,撑不住,又到图书室坐下。 整艘船象一间酒店,应有尽有,不同的是我与外界完全隔绝,真是好办法,我喃喃念:真是除去我的好办法。 一星期后,我身体康复,却仍然虚弱,站着甲板上看泳池里的孩子嬉戏,儿童们永远玩得兴高采烈。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传来轧轧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辆军用直升机向我们这边飞过来。 孩子们抬起头迎接直升机,兴奋地叫嚷摇手。 船上的水手奔出来挥动指挥旗,很明显,直升机在甲板上降落。 我扯紧外衣,螺旋桨带动的劲风吹得我头发飞舞,我象其他乘客一般地有点惊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升机停定在甲板上,孩子们围上去,机舱里跳下几个穿军服的人。 其中一个人大叫:“宝琳,宝琳。” 我呆住了,张大了嘴。 占姆士,这不可能,是占姆士。 “占姆士——”我不由自主的举起手臂挥动。 “占姆士,我在这里。”我双腿完全不听大脑指挥,发狂地奔着过去。 奔得太急,我绊倒在地上,着实地摔一跤,伤了膝头,占姆士过来扶起我。 我不顾一切,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他。 “宝琳。”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前。 “占姆士。”我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噎在心中。 占姆士终于赶来与我团聚。 我大为感动,不能自己,他将我接上直升机,结束了我在维多利亚号上面两星期来的生活。 在旅程上我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发一言,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用说,我也懂得他经过些什么挣扎。 我轻轻问:“为什么?” 他微笑,“我不知道。” 我们连夜乘飞机赶到巴黎,我只懂得跟随他,我要做的也只是跟随他。 出了飞机场有车子等我们。 我认得巴黎,车子驶往市区,到达福克大道一所公寓,他拉着我的手下车,保镖仍然跟身后。 我俩步入公寓大堂,按电梯,到达六楼,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站开。 一个美妇人站在一扇古色古香的门外等我们,见到占姆士便张开双臂与他接吻拥抱。我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一头金发洒满了双眉,穿件黑色吊带裙子,皮肤如羊脂白玉一般,那种颜色真是一见难忘。 她浑身没有一点首饰,仪态却玲珑七巧,身材略嫌厚重,但份外性感。 占姆士拥着我肩膀上前,他说:“这是我的宝琳。” “宝琳,”那美女说:“我听占姆士提起你已经长远了。”她的眼睛是比碧绿的,犹如两块翡翠。 占姆士说:“宝琳,这是我的表嫂,他们口中的那个著名的百老汇金女郎。” 我想:呵,原来是她。 她微笑,“你听过我的故事?我丈夫的亲人对我真是侮辱有加。”伊的容貌,使人想起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大画家鲍蒂昔利所画的维纳斯。 我目不转睛的看牢她,她亦凝神注视我,我俩拉着手。 她终于点点头说:“怪不得占姆士要为你着迷,你象是传说中的东方倩女。” 她引我们进公寓。 占姆士有点匆忙,“梵妮莎,我将宝琳交给你了。” 梵妮莎点点头,“占姆士,你放心,我与菲腊会得好好照顾她。” 我有一丝惊惶,“占姆士,你去什么地方?” 占姆士似有难言之隐,他痛苦地转过脸。 梵妮莎微笑说:“不要紧,宝琳,他只是去打马球。是不是,占姆士?他快连这个自由都没有了,女勋爵不喜欢运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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