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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结婚多久?”

  “两年。生活实在清苦,我到新加坡大学任教,当年算是开荒牛,工作时间长,天气炎热,她忍受不住离乡别井之苦,要求离婚,到澳洲发展,自此失去音讯。”

  “之后呢?”

  “佐明,你像审问犯人。”

  “她的确在念法律。”

  连佐明都觉得章先生好涵养。

  “后来再也没有遇上合适的人。”

  “可是,人海茫茫,你与母亲是怎样又遇上的?”

  章信怀也有点大惑不解:“是一位许律师通知我,说曼宁患病,住院已有一段时间。”

  “又是许律师!”

  “是,我也觉得奇怪,这位许律师是什么人?她为什么知道我对曼宁依然念念不忘?”

  “你对她真的不能忘怀?”

  “越来越想念,我赶往医院一看,原来曼宁同当年一模一样,一点也没变。”他宽慰地笑,“佐明,我想征得你同意,我打算向你母亲求婚。”

  佐明问:“你会带她去新加坡?”

  他点点头。

  “我呢?”佐明顿感彷徨。

  “你可以来探望我们,也可以考虑与我们同住。”

  “妈妈戴心脏起搏器……”

  “那边医疗设施都很好。”

  佐明转过头去:“妈妈——”声音已经哽咽,忽然大声号啕起来。

  终于失去妈妈了。

  悄悄的一线光不过,是一次愉快的失落。

  她一生加起来也没有哭得那么多,眼泡肿起,心里却觉痛快,眼泪洗涤体内毒素,冲出体外,干干净净,蒋佐明可以重新挺起胸膛做人。

  她终于听到了她在等待的电话。

  对方也是年轻女子,声音有点迟疑:“我看到你在报上刊登的启事,我也是一名受幸运之神眷顾的人。”

  佐明把握机会,争取她的信心。

  她俩约了地方见面。

  佐明想,原来,那位先生所帮助的,全是有需要的单身年轻女子。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共同点。

  蒋佐明用了一日一夜讲完她的故事。

  佐明没想到对方是一位写作人,单身母亲,带着一个幼儿生活。

  每一个单身母亲背后都有一个曲折的故事:曾经深爱一个人,对他有憧憬,并且认为可以养育下一代,结果又剩下妇孺独自过活……

  蒋佐明与王广田十分投契。

  广田神情秀怯,活脱似个文人;她说话带着犹疑,不大肯定,明显地欠缺信心。

  已经这样出名了,仍然小心翼翼。

  这是正确的,切莫一点点成绩,便挺胸凸肚,自招灭亡。

  一早,阿顺来工作,看见她们还坐着那里说话。没换过衣服,可见她俩通宵不寐。

  这时,佐明却揉了揉眼睛:“困极了。”

  “请到房间睡一会。”

  “不好意思,我回家去休息。”

  “我们还没有讲完话。”广田非常喜欢这个新朋友。

  佐明拍拍她肩膀:“那我不客气了。”

  讲了一夜话,耗尽了全部精力,不喜欢说话的人不知道说话需要多大力气。

  佐明看见寝室一片象牙白,异常朴素整洁,简约主义,一点多余的摆设都没有,非常欣赏。

  她盖上薄毯子,悄悄入睡。

  广田听过故事,感慨万千,原先,她以为自己最惨,最苦,最不堪,听了蒋佐明的过去,才知道应当庆幸四肢健全。

  她不敢抱怨半句。

  这时,保姆进来说:“绵绵有热度,为安全计,总得看一趟医生,无论什么毛病,开头总是发烧咳嗽,像感冒一般。”

  “我陪着一起去。”

  保姆去唤司机。

  广田吩咐阿顺:“客人醒了,请好好招呼。”

  她披上外套出去。

  蒋佐明不知睡了多久。

  梦中,她看见自己的左腿又长了回来,可以命令它做许多事。

  她又梦见自己结婚,对象是罗天山,可是拨开头纱,看见的却是唐某人,她惊骇地叫出来。

  最后,看见母亲同她说:“本来,我只想把你抚养成人,已经满足,不料做了一次心脏手术,在病榻上忽然不甘心,反正要死,不如放肆一点做人。”

  母亲做得很对。

  佐明缓缓醒来。

  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身边同她说话,佐明背着门睡,一时看不见说话的是谁。

  那男子说:“是不舒服吗?这么晚还没有起来。”

  听了两句,佐明知道对方误会她是广田。

  她咳嗽一声。

  他却不察觉,站在门口,一直说下去:“很多人不知道,写字其实同抬铁一样累。”

  他是谁?声音有点熟。

  “广田,我想过了,我们结婚吧。”

  佐明吓了一跳,这个误会可大了,她非得立刻表明身份不可。

  她立刻自床上坐起,回过头来。

  照说,对方应该立刻发觉她不是王广田,可是门边站着的年轻人却低着头,烧红了耳朵,紧张地看着鞋面,没有抬起头来。

  他低低说下去:“已不能想像生活中没有你,我愿意一生照顾你同绵绵。”

  佐明十分感动,她认出这个人了。

  这个英伟的年轻男子是许方宇律师的助手,他叫李和。

  佐明真代广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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