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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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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太听到她们聊天,站在一旁,三个女孩子有一个角度象得不得了,沈太太一时间胡涂了,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她亲生的女儿,一个,抑或三个都是,她定一定神,尹白象有微褐色皮肤,沈太太又似看到自身,时光倒流,去到少年十五二十时。 一晃眼已是中年人。 人生如梦。 这时候尹白转过头来问:“妈妈,描红问你有无姐妹。” 沈太太摇摇头,“十分遗憾。” “台青有两位阿姨,描红有一个姨妈。” 忽然之间,尹白把中国人所有亲戚的称呼研究得一清二楚。 台青笑,“他们的子女也是你的远房表兄弟姐妹。” 尹白侧着头,“爸爸的哥哥的太太的妹妹的孩子,一句话说得完,不算太远。” 沈太太笑道:“你们先把姓沈的姐妹找齐了再说吧。” 她们到照相馆拍照片,全体白衬衫,头发尽量留一个样子,在长登上一坐,摄影师先看呆了。 描红与台青叽叽叭叭说着普通话,尹白指挥她们双手叠在膝上,双目往前看。 摄影师便知道尹白最大。 宝丽莱样照出来,三个人争着看,深觉满意。 摄影师说:“加些胭脂。” 尹白便取出一管口红,大家抹一点,拍了好几个款式,约好三天后拿。 归途上台青一直说父母来了之后怎样怎样,描红觉得不是滋味,脚步渐渐堕后。 尹白转头找她,轻轻说:“我说过照顾你,一定照顾你。” 照片效果奇佳,尹由连忙多印一打,方便描红寄几张回家,尹白在照片后逐张注明:右起尹白描红台青,附在寻人信内,丢进邮筒。 这个时候,尹白己经习惯与妹妹们同住,听着匀净细微的呼吸此上被下,当作催眠曲,睡前又可以胡说八道,就算看杂志小说也能交换意见。 孤独多难受。 这段期间计划有变,台北的沈锦武忽然有要事缠身,不克来港,在电话中同兄弟交待了大半个小时,着他带着台青上路。 尹白第一次看见台青的脸色转白。 她接过电话说下去,双眼中泪花打转。 尹白很关心,问母亲:“台北有事?” 沈太太无奈:“你二伯伯有外遇,事情拆穿了,在纠缠中。” “嗄!” 描红也听到了,怔在那里,没想到无忧无虑的台青会突遭家变,可见人的幸福永远不能完全,不禁心平气和起来,跟着又同情台青。 “二伯伯竟是那样的人!” 沈太太当然不便直评、附和、或是反对。 “是不是因为多赚了一点钱?” 沈太太更不能回答。 尹白看见台青拿着电话边说边落泪,泪珠儿一串串滴下来,且用手捂着脸,尹白去拿一盒纸手帕放在台青膝上。 终于讲完之后,台青嚎陶大哭,描红绞了热毛巾替她擦脸。 尹白问:“愿意倾诉出来松弛一下吗?” 台青抽噎说:“母亲离家出走口宜兰娘家去了,舅舅们要叫父亲吃官司,要不拿武士刀砍他。” 描红吓一跳,退后一步。 尹白忙说:“这些都是气头上的话。” “原来父亲一早有个情人养在外边,我早已添了两名弟弟。” 尹白像听天方夜谭一般,半晌才问:“多大?” “大的五岁,小的两岁。” 也是尹白与描红的弟弟呀。 描红说:“我的天。”都是接吻跟旧情绵绵这种风气惹的祸。 “父亲要同母亲离婚娶另外一位太太。” 描红轻轻说:“那你落了单了,同我一样。” 尹白看描红一眼。 “二伯伯不陪你去加拿大?” 台青摇摇头,“他说我已经二十一岁,有福自享,有祸自当。”随即又哭泣起来。 尹白没想到这两句成语可以这样改造,倒是开了耳界。 沈太太来叫,“台青,出来喝一杯宁神茶。” 尹白跟描红说:“人有旦夕祸福。” 描红大惑不解,“那么幸福的生活竟不好好珍惜,我父母在牛棚里吃尽苦头尚誓死相依为命。” 尹白叹口气。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为什么要两个太太,表示什么?” “描红,不要紧张,不过是很普通的事,台北香港上海都天天发生,不必多提了。” 勾起尹白的回忆,她记得很清楚,小学六年级那一年,父亲时常夜归,母亲变得烦躁不安,没有人再理会她的功课,跟着,有一个女人打电话到沈家来,莺声呖呖的找沈国武先生,父亲一听,立刻换衣服出去…… 那时候小,只觉得害怕,隐隐约约知道父亲或许会离开家庭。 一个深夜,尹白睡醒,看见客厅的灯火还亮着,她蹑足偷听大人说话,只闻得母亲说:“尹白归我,你走好了。” 小小尹白立即扑出去抱着父亲的腿痛哭,仰起脸蛋,拼死命哀求:“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离开我。” 她父亲哭了,母亲亦哭,一家哭到天亮。 父亲还是出去了,但稍后旋即返家,之后,电话与那女子都销声匿迹。 尹白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底,直到今日,才提出来温习一遍。 尹白落下泪来。 描红不知就里,只为尹白同情心丰富,这方面,她不能同姐姐比,姐姐真是个热情的好人。 尹白佩服母亲,她一直像患失忆症,绝口不提此事。 故事还有条尾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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