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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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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静默一会儿。 后来他说:“我相信并且全力保证尚嘉宾不是一个无聊的男人。” 我正在沉吟,尚推开门说:“一起去吃午饭吧,别把自己困在茧中。” 我跳起来,“你是老几?你理我茧不茧的?你再这么冲进我房来大呼小叫的,当心我剥你皮!” 约瑟哈哈大笑,“只有尚能把庄气得咬牙切齿。” 我拍桌子道:“你们再在我这里吵,我去报告馆长。” 约瑟嬉皮笑脸的答:“我就是馆长。” 尚说:“看来你只好去报告港督了。” 我坐下来,“你们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约瑟笑,“报应之说,终属渺茫,不如去大嚼一顿,以泄心头之愤。” 我用手撑着头,“不,约瑟,你们去吧,我也累了,不陪你们。” 约瑟还想说话,倒是尚,一把将他抓了出去。 我受不住他们这样吵闹,头痛起来,喝一杯热茶,吞一颗药九,才觉得好过。 过了大半小时入有人轻轻敲门,我说:“请进来。” 又是尚。 我如见鬼一般:“又是你!” “我来道歉。”他低声说。 我看着他。 “我买了东西给你吃。”他说:“你也该饿了。” 他把一只饭盒子放在我面前,我闻到一股香气。 “滑蛋牛肉饭,新鲜滚熨的。” 他轻轻说:“快吃吧,我替你去冲茶。” 他取起我桌上的杯子便走出去。 我有点不好意思,打开饭盒子,尚并没有走进来看着我吃,待我吃完了他才敲门进来,递上杯茶。 “谢谢你。”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要客气。” 我喝一口茶,头痛完全消失了。 “对不起,我们老拿你开玩笑。”他说。 我瞪他一眼。“同事,算了吧。”我说。 “我们做不成同事了。”他说。 “为什么?” “有关方面没录取我。”他说。 “啊。”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有点失望。 他有点沮丧,“因此下个月我得回苏邦。” “呵。”我更失望。 “不过很高兴认识你,你对我很好。”他说:“我与约瑟胡调惯了,有很多时候不知收敛,你别见怪。” 这种敬鬼神而远之的语气真是熟悉,我苦笑,一般人对老姑婆说话的口气就是这样的。 “不客气了。”我说。 他点点头,很礼貌的退出去。 我恍然若失。 他为什么不再约我吃饭? 我随即笑出来,恐怕是碰得钉子多,不好意思,我怎么能怪他不开口?是我拒绝他的次数太多了。 我接著有好几天没看到他,嘴里不说什么,心中却很想念他。 他是一个可爱大方的人物,为我生活添增不少颜色。 我终于问起约瑟:“尚回去了没有?” “没有,这几天他在集古斋泡,看中一些字画;却又买不起,正在烦恼。” 我问:“他有什么年纪了?” “不会比你小。”约瑟言中有物。 我笑笑。 我的生活仿佛又恢复平静。 一个周末,我留在办公室里不走,老馆长进来坐。 他说:“我明年就退休了。” 我说:“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个。” “你许有希望升馆长,我向上头推荐,说这个职位,你胜任有余。可惜你事业有成,却是空守闺房,我总觉得是浪费。”老馆长叹一口气。 我微笑不语。 “你等着来敲门的人,门终于敲响了,你又不理人。”他说。 我抬起头来。 “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庄,你不要见怪。” 我摇摇头。 “与你兴趣不合的人,你根本不加以理睬,现在总算有个艺术家出现,你又没勇气,因为你的生活安定惯了,害怕任何变化。是不是?”他问我。 我点点头。 “你现在有多少天假期?你也不算算,起码有三个月假,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到巴黎去一趟?为公为私都有益身心。这间美术馆少了你未必会关门,可是你损失这个傻小子,未必找得到第二个。” 我非常的犹疑。 “庄,你想得太多,顾虑过度,做人不可以这样,你不是一部机器。”他看着我。 我喃喃的道……机器,馆长是第二个说我像机器的人。 “自明天起,你一连放三个月假,我不要在办公室再看到你,至于你如何利用这个宝贵的假期,那是你的事,我再也不干涉的。你是聪明人,聪明人的特征是怕吃亏,我明白你的心意。”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老馆长说:“自明天起你在家多多休息吧,我不多说了。” 我被勒令放假,真是自己所想不到的事。 在家闷了三日,我忍不住打电话给约瑟。 “放大假?”他问:“敢情好,没有打算去旅行?” “去哪里?”我反问” “譬如说:巴黎,巴黎苏邦大学。” 我说:“好象你们都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太明显了。”约瑟哈哈的笑。 “尚呢?他又在干什么?”我问。 “等你的电话,请我们吃饭。”他取笑。 “我正想问你们几时有空。”我却很坦白。 “真的?”约瑟不置信。 “自然是真的。”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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