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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冯季渝由衷地说:“史必灵,我希望有一日能学你看得那么开。”

  “我?你没见我争得咬牙切齿、额露青筋的丑态呢。”

  “谢谢你的时间,现在我要出门去见医生。”

  是次谈话十分愉快。

  渐渐人总会朝返璞归真这条路上走。

  才到店门,看见林海青已经在收拾摆设。

  自从认识他之后,常春明白什么叫做多一条臂膀倚靠。

  她记得她同常夏说:“我希望我有三只手。”

  谁知常夏答:“我希望有四只。”更贪。

  此刻,放在她面前的,正是有力的两条手臂。

  当然,常春不能免费借用,她须付出代价。

  她愿意。

  常春不再固执,因为正如冯季渝所说,人类不过住在一只悬在半空不住转动的球上。

  她决定接受林海青做合伙人。

  而海青,他永远不会知道,一只孩子的地球仪,帮了他多大的忙。

  海青看见了她,“早,今日你脸色祥和,心情愉快,我们生意一定不错。”

  “坐下来,海青,我们谈谈你做小股东的细节。”

  海青并没有雀跃,他气定神闲,像是一切均在意料之中。

  一切以双方都有利可图为原则,合约条款交朱智良律师过目。

  简单的会议完毕后,海青才露出大大一个笑容,诚恳地握着常春的手摇一摇,“我不会令你失望。”这,也是处世演技的一部分。

  已经没有新意,常春忽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林海青知道一切瞒不过常春的法眼,略见尴尬,但一想到他不会占她便宜,又旋即泰然。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常春感慨,幸亏有孩子们,子女对她,以及她对子女,百分之百真挚。

  常春喝一口茶问:“你可知道什么地方找得到太阳系九大行星的挂图或地图?”

  “你要的是详图吧。”

  “是,最好中英并重,列明所有行星的卫星那种。”

  “我替你去找。”

  他没有多余的问题。

  倒是常春忍不住,“你不问我有什么用?”

  海青抬起头,讶异答:“当然是用来教孩子功课,”停一停,“我会顺带替你找一张宇宙图同月球地图。”

  “谢谢你。”

  谁会不喜欢那样聪明伶俐的年轻人。

  朱智良来找她,常春一抬头,发觉已经中午,一天又报销了一半。

  “方便出来吗?”

  “店里有海青,我走得开。”

  从前,吃中饭也最好把店背在背上。

  朱女把一管锁匙交给常春。

  一看就知道是枚银行保管箱锁匙。

  “属张家骏所有,宋小钰去看过,把锁匙交给我,她说你应该去接收。”

  常春摇摇头,她脸上微微的厌恶并非伪装,“朱女,让张家骏入土为安吧,别再把他掀出来谈论不停了。”

  朱女把锁匙放在桌子上。

  “我已没有兴趣,你如说我凉薄,我亦可指你走火入魔,朱女,到此为止。”

  朱女轻轻叹息。

  常春把那把锁匙轻轻推回去,“问问冯季渝可有兴趣。”

  “她昨日已说不。”

  月球的地图的确有趣可爱得多了。

  “我征收合伙人,接受新资本,请为这张合同做见证人。”

  朱女颓然。

  常春只顾说下去:“做生意亦不能太过墨守成规,虽然我满足现状,但生命那么长,没有新发展也挺闷,把隔壁铺位分期付款买下来,谁知道,也许就会有奇迹。”

  朱智良一声不响。

  那把锁匙仍在桌上。

  常春拿起手袋,“我有事先走一步。”

  最凶的反应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过也要当事人够冷静才行,常春的道行并非特别到家,她是真正的不感兴趣。

  保险箱里即使有值钱的东西,也变卖了捐给孤儿院吧。

  她早已失去张家骏,还有生活中其他更宝贵的人与事,不是不在乎,而是比从前更懂得珍惜此刻手上所拥有的,争不争得到本来不属于她的东西,已不令她烦恼。

  她带着孩子们到郊外酒店去住了两天,吃正统的法国菜,在宽大的泳池里畅泳。

  常春没有下水,她能游,但是扒水扒得似鸭子,两个孩子各由专人指导,游得不错。

  炎热天气下,常春用毛巾包着头,戴着墨镜,耳畔儿童嬉戏声具催化作用,吸一口冰茶,像是看到十七岁的自己在泳池中跳跃。

  与女同学在一起,一边争着扬言将来必在事业上有成就,另一方面,又买了新娘与家庭杂志回来翻阅各式各样白纱白缎礼服,结婚时要选一套最华丽的。

  并没有人告诉她,生活其实并不那样美好,尤其是常春,家境与相貌都十分普通。

  她并没有拥有万人触目的事业,也从来没有穿过礼服结婚,不过,她倒是像一切少女一样,确确实实地做过许多不切实际的梦。

  琪琪自水中起来湿漉漉抱着母亲:“我是妈妈的褒姿蛋。”

  常春笑,“不,是花百姿蛋。”总而言之,她是妈妈的宝贝。

  “下次,哥哥说,或许可以带白白来。”

  真的,怎么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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