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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不过这种享受并不长久,电话铃上天入地那样响了起来。

  是朱智良律师。

  “你们终于见了面。”

  “在你非常刻意的安排下,该次会面似乎无可避免。”

  “你可了解她的忧虑?”

  “不,我不明白。”

  “她怀着孩子。”

  常春答:“我已经看出来。”

  “这孩子不是张家骏的。”

  常春叹口气,“那是她的私事,与人无关。”

  “冯季渝打算再婚。”

  常春沉默,她绝对有权那么做。

  “而你目前是独身。”

  “正确。”

  “冯季渝怕你根据这点同她女儿争夺遗产。”

  常春“嗤”一声笑出来。

  “别笑,有律师肯接这样的案子——你是寡妇而她不是,你会争得同情分。”

  “朱女士,你到底帮谁?”

  “我不偏帮谁,我受张家骏所托,想尽量公正地摆平这件事。”

  “事到如今,我又不愿意退出了,请告诉我,张某人遗产是否近亿?”

  “不要开玩笑。”

  “到底有多少?”

  “两个女儿的大学费用怕是有的。”

  “你同冯女士说,我不会出点子欺侮她,来日方长,我的琪琪才上一年级。”

  “我是希望你们可以做个朋友。”

  “天下那么多女人,何以张家骏之后妻偏要同张家骏之前妻做朋友。”

  朱女不答。

  常春说:“我们没有缘分,性情也不合。”

  她挂断电话。

  说罢也不理月黑不黑,风高不高,跳上床,昏睡过去。

  半夜醒来,觉得浑身腻答答,才发觉南国之夏已经来临。

  少女时精力充沛,至爱在深夜偕友人在这种天气散步,坐在粤人俗称鸡蛋花的树下,听那淡黄色喇叭形半开花朵巴嗒巴嗒地跌落地上。

  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常春。

  明天要同两个孩子去选购夏季衣裳。

  许多母亲喜欢带着孩子到服装店试穿衣服,常春坚不赞成。

  这还了得,自六七岁始就对牢镜子照照照,什么志气都照光,怕只怕到了三四十岁,除了照镜子本领,什么都不懂。

  一向都是她买什么,琪琪穿什么。

  常春为女儿选购的衣服,以大方为主,童装设计也有极花哨极妖冶的,小裙子上钉七只蝴蝶结之类,常春统统摇头。

  中午她到熟悉的店铺去买衣服。

  店员知她口味,笑道:“那一堆太漂亮,常小姐你不会喜欢,我替你挑了好些白色线衫出来,还有,有双深蓝帆布鞋也合你意。”

  付账的时候,简直不相信两个孩子一季衣裳要这种价钱。

  常春惆怅地说:“这么贵……”

  “不贵了,常小姐,隔壁一件童装是我们半个月薪水呢。”

  “有人买吗?”

  “怎么没有,一捆一捆抬回家。”店员啜辍嘴。

  常春叹息,为什么至今还有人说钱没用钱不好,嗄,为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闪进来。

  店员连忙迎上去,“冯小姐,你来了。”

  当然,冯季渝也是这爿童装店的常客。

  都自称小姐,都有孩子,这是什么世界?

  冯季渝今天正式穿上松身衣服,头发往后拢,堪称最美丽孕妇之一。

  常春朝她笑笑。

  店员乐了,“两位是认识的?好极了,难怪你们不约而同给女儿穿蓝同白。”

  常春轻轻说:“其实我不是不喜欢粉红色。”

  冯季渝也微笑,“那是英国皇太后穿的颜色,我们哪有资格那般与世无争。”

  忽然合拍了。

  一定是朱女通风报讯,解开冯季渝心头之结。

  常春看看腕表,见时间未到,便选了三数件婴儿服,叫店员包起来。

  又犹疑了,此时送礼,适不适合?

  店员知情识趣,“是送给冯小姐的吧。”

  常春轻轻点点头。

  冯季渝马上接过,“啊,谢谢,谢谢。”

  常春这才发觉,她是多么寂寞,以及多么希祈有人关怀。

  世俗眼光不接受她吧,常春是过来人。

  常春不想刹时间与她混熟,朝她点点头便离去。

  傍晚琪琪发牢骚:“我的同学李小丽有件花衬衫,领子背后有条绳辫,辫尾还有一只花边蝴蝶结。”

  常春不出声,只是喝咖啡。

  “我为什么次次只穿白衬衣?”

  常春看着女儿,忽然很刻薄地说:“因为我家不是马戏班。”

  琪琪立刻知道妈妈不满意,撇撇嘴,走开。

  安康过来请教功课,看母亲一眼,问:“会不会对琪琪太苛刻?”替妹妹说项。

  常春瞪儿子一眼:“此时放松,将来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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