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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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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不出声,没想到冯女士梦境与她的相似。 “我同他说,有我一日,瑜瑜必定无事,他可以放心。” 两个女人给张家骏的答案也一样。 然后,冯季渝说到正题上去:“朱律师在统计张家骏的遗产。”原来如此。 常春笑笑:“公事公办。” 她起来收拾杂物,掏出锁匙,准备关店,作势逐客,不打算多讲。 冯女士说:“我希望两个孩子可以平分。” 常春答:“朱律师会看着办。” “张家骏没有遗嘱。” 常春温言说:“孩子们在家中等着我呢。” 冯季渝只得站起来。 常春关灯锁上玻璃门。 冯季渝问:“为什么我对你有强烈好奇心而你对我不感兴趣?” 常春答:“因为我年纪比较大,已没有精力去管闲事。” 她俩边走边谈。 冯季渝说:“我一直认为你会了解我的窘态。” 常春停下脚步。 冯季渝摊摊手,“当年我与张家骏匆匆忙忙在外国结婚,不过为了替孩子弄一个合法的身分,我同他根本合不来,我俩并无婚姻生活。” 常春不出声,过一刻她说:“过去的事,不必多提。” 她已讲得十分婉转,她根本不想做这个听众。 冯季渝失望了,就算是她,也不得不知难而退,她没想到常春竟然会建起铜墙铁壁来保护自己。 是应该的。 冯季渝说:“再见。” 她转头踽踽向另一头走去。 常春不忍,叫住她:“我送你一程可好?” 是冯季渝摇摇手,“我自己叫车。” 常春劝:“这种时候哪来的空计程车,你身子不便,待我送你。” 冯季渝颓然,“瞒不过你的法眼。” 两女上了车。 天忽然下起雨来,交通挤塞。 常春用汽车电话同两个孩子联络过,然后打开车中一只旅行袋,取出一筒巧克力饼干及一支矿泉水,交给冯季渝,“吃点东西,现在不是挨饿的时候。” 冯季渝有说不出的感激。 她那童言无忌的脾气又来了,“张家骏怎么会同你这么体贴细心的女子分开?” 常春笑笑,“也许他不想多一个母亲。” 冯季渝说:“我喜欢孩子。” 常春揶揄,“看得出来。” “我仔细想过,许是自私的做法,我们这干事业女性,挨得过四十岁,也挨不过五十岁,晚年没有孩子相伴,景况凄惨。” 常春看看她,“孩子不一定会在晚年陪你。” 冯季渝笑笑,“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一个女人独自带大孩子,真是够辛苦的。” “可是他们像安琪儿那样的面孔……” 常春接下去:“养到六个月就可以拧他们的面颊,出奇地结实。” “一岁便会讲话,造句往往出乎意料般有纹有路。” 常春说:“没有他们,世界肯定沉沦。” “幼儿是世上最痴缠的一种人,见到母亲出门上班会得哭泣,呵呜呵呜,小小脸蛋只剩一张嘴,哭声似小狗,真凄凉,听到他们哭,母亲背脊如中利刃。” 常春是过来人,当然莞尔。 没想到冯季渝是好妈妈。 常春沉默。 交通一寸一寸那样移动。 常春又错过一个路口,要多兜二十分钟,才到冯季渝指定的大厦门口。 “谢谢你。” “不客气。” 冯季渝进去了。 常春把小车缓缓退出去。 这是琪琪妹妹的妈妈呢。 除出一表三千里之外,现代人另有牵三绊四由失败婚姻带来的亲戚。 哭得如一只小狗,形容得真传神,发起脾气,他们又像小猫,咪呜咪呜,不住扭拧。 回家迟了,琪琪硬是缠着妈妈不放,整个人挂在母亲身上看电视、吃饭、玩耍,常春浑身是汗,总要哄得囡囡入睡,才能匆匆淋浴,多年来都是这么过,倒在床上,不消一刻,黎明已白,第二天又来了。 如此生活其实非常苍白,套句新派诗人的常用语,也许就是“一点灵性也没有”。 常春茫然,不是这样过又该怎样过?每晚在派对度过生活亦不见得更充实。 常春埋头在女儿耳朵边,“去睡好不好,妈妈总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有得睡不去睡,妈妈却想睡没得睡。”唉,若不是为他们,长眠不醒更好。 琪琪仍然呜哩呜哩。 常春希望孩子们快快长大,去,去,去跳舞,让妈妈在家好好睡一觉。 常春打一个呵欠,眼皮直挂下来。 安康拿了手册过来。 密密麻麻小字,逼着常春打起精神看一遍,签了名。 一边身子越来越重,终于,琪琪压在母亲的臂膀上睡熟。 常春把女儿抱到小床放下。 这一刻,她又不舍得琪琪长大,她凝视女儿的脸片刻,想到再过二十年,琪琪也许会坐在小床边看牢孩子,更有种天苍苍地茫茫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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