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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周妈问:“哪一位?”

  “我叫杨子,是周日同事,今天代表老板阿默先生,想与周太太说几句话,不知可方便。”

  周妈踌躇一会,终于打开门。

  只见这位杨小姐手挽名贵果篮足足直径两呎,好不华丽。

  “请坐,太客气了。”

  阿乙斟上茶。

  “请问有什么事?”

  杨子有点尴尬,“周太太,明人眼前不打暗话,我实话实说,长话短说。”

  周妈觉得杨小姐说话如章回体小说中对白,有点特别。

  她说:“我老板阿默先生,托我来向周太太征询同意,他想约会令媛周日。”

  周妈一听,又惊又气,忽觉胃气上涌,她掩住胸口,脱口而出:“那中东人?”

  “阿默先生是英籍人士。”

  “约会是什么意思?他想追求我家日日?”

  “他十分喜欢周日,想启动朋友关系。”

  “要我答允?”

  “周日年少,他不想她瞒着家长暗地里与他来往。”

  “什么叫来往?”

  “约会,泛指一起吃饭看戏旅行之类男女之间正常活动。”这时杨子已经出了一身汗。

  周妈像是哽了一颗大粒维他命丸,卡在喉头不上不下,气噎,站起搓胸,阿乙连忙斟杯药茶递上,杨子一闻到中药香,不禁深呼吸,阿乙何等精灵,实时多斟一杯给她。

  周妈定定神,“日日怎么想,她也喜欢他?”

  “周日感情含蓄,只可以说她不讨厌他。”

  周妈缓过气,“我知道这位阿默先生已届中年,同我俩差不多岁数。”

  杨子只得微笑。

  “不,”周妈鼓起勇气,“我不同意他追求我女儿日日,试想想,国籍宗教身份年纪背景无一相似,他不过是过境的生意人,他的国他的家都在地球另一边,我是一个文明母亲,对子女任何选择自问都持理智公允态度,但我不可对这阿默先生说:‘好呀好呀,骑骆驼来把日日带走,成为你后宫一分子,记得代价是一百只牛两百只羊,以及一篓子宝石……’不!请你回去转告,我们不欢迎他。”

  杨子僵住。

  周妈气得头脸通红。

  阿乙轻轻说:“这位小姐,你请回吧。”

  杨子站起,“打扰你,周太太。”

  “不客气,走好。”

  不速之客离去之后,周妈只觉无比荒凉,怎么办呢,如何聪敏处理此事?丈夫已经辞世,她没有一个商量的人,可否叫女儿辞却该份工作?那个阿默,分明是一头狼,周妈落泪。

  阿乙收拾杯碟,她轻轻似自言自语:“我自幼看着日日长大,她懂得选择,她不是胡涂女。”

  “世上没有不迷糊的女人。”

  “那个阿默先生,不失高大英俊,十分富男子气概。”

  “你看仔细了?不像李逵?”

  “一次他晨早来接日日。”

  “为什么不告诉我?”

  “太太不是称赞我不说是非吗?”

  “那是日日!”

  “认识个把朋友罢了,有何不可?”

  “嘿,你倒开通。”

  周妈长叹一声。

  那时,周日与同事正在一只中型游艇上,欢乐地共庆周末。

  船由杨子租回,她却怕晕船浪,没有参加。

  诸同事带着家眷子女,挤满甲板,孩子们皆穿着救生衣,大家没想到阿默会出现,有点意外,他穿短袖汗衫与及膝短裤,与孩子们玩得很高兴,一起坐船头钓鱼,意外是鱼获甚丰。

  最后一次出海了,往后水温太凉就不好玩。

  美心与男朋友一起,那年轻男子腰间有圈肉,俗称love handle,十分有趣,两人亲密,看得出有前途。

  片刻大家吃自助餐,桌上特多儿童食品像肉酱意粉与炸鸡腿热狗之类,周日与美心用绳子串了棉花糖项链派发。

  环球出入口公司的福利不错。

  周日与阿默没有单独说话机会。

  周日暗暗打量阿默,他身段英伟,态度自然,有股潇洒魅力,阳光下头发与臂腿上金毛闪着金光,呵呵笑时牙齿整齐雪白,正当盛年的他显然对生活相当满意,周日知道自己欣赏他。

  下午,每个孩子获发一份小玩具,高高兴兴回家。

  这时,阿默接到一通电话,听后沉默无言。

  这当然是杨子向他报告出师不利。

  他看着站在不远之处的周日。

  她穿一条小短裤,身段不赖的少女偏瘦,大腿纤细,特别清秀。他心中百般滋味,向来喜欢女性冶艳丰满风骚的他,对办公室诸少女视若无睹,不知怎地,忽然为周日改变兴趣。

  只见她把一胖胖幼儿抱臂弯,给他吃糖,面贴面不知说些什么,终于把幼儿还给他母亲。

  他走近,“我送你。”

  周日又闻到他身上汗味加盐香,彷佛把海上日落收拢在身上,真想用双手大力搓揉他头发,当然要尽力克制。

  “不用。”

  她跳上美心与男友车子回家。

  见到母亲,周妈并不说话,只是来回在女儿面前踱步。

  阿乙轻轻叫周日到厨房,在她耳边,悄悄说一番话。

  周日越听越吃惊,张大嘴,讲不出话。

  她沉默地关上房门休息。

  一整个晚上,她都有在船上荡漾感觉,梦中看到阿默站在甲板前端,身边有好些美女,忽然,他丢下她们,向周日走近。

  周日轻轻躲让,走向别处,一转身,发觉置身一间大房,柚木地板上只有一张大床,上边躺着一个熟睡男子,一看颈后那微鬈头发与强壮裸肩就知道是阿默,他无处不在,怎么神秘地走到这里来了?

  他身上适当部位盖着白色毛巾,周日忽然淘气,房中只有他与她,她忽然笑,嘴巴像四字,轻轻绕到床的另一边,看正面的他。

  啊,真正漂亮的男人比女子好看得多,他侧着身子,浅褐色皮肤像在阳光沙滩渡过一季,浓眉长睫,胸膛丰厚。周日笑意更浓:阿默先生,你有本钱穿胸衣。他并没有在健身室练成六块腹肌,但胳臂是胳臂,腰是腰。

  周日走近一步,凝视他布满汗毛的小腹,她大胆伸出手,想揭开毛巾,看个究竟──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周妈喊:“日日,起来,周晨已陪邓容入院生产!她终究没往外国,叫我放心。”

  自古好梦容易醒,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唉。

  周日跃起,胡乱洗把脸,跟着老妈与阿乙扑出。

  周妈为着出入方便,包了一辆汽车与司机,飞车往医院。

  周晨六神无主,热锅上蚂蚁般浑身大汗,“妈,日日,见到你们真好。”

  在走廊都听见邓容哭叫声音。

  周日一个箭步到床边握住邓容的手,嫂子父母不在本市,未能照应,她只得代夫家诸人打气。

  邓容泪流满脸,“真羞愧不能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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