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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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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收拾好没有,交给司机,送到飞机场,明天我与你一起出发,对,坐过长途飞机没有?” 芝子低声答:“从未试过。” “什么都有第一次,”管家说:“我头一趟乘飞机已是二十七岁,倒翻了饮料,淋湿裤子,还有,上卫生间忘记锁门,不知多么尴尬。” 芝子点点头。 管家又问:“会用电脑吗?” “只会剪贴、查看电邮,以及看网址。” “我找人教你多些。” 她站起来,“司机在门外,想出去的话,告诉他一声好了。” 芝子送管家出去,对户那姓曹的年轻人在前园与两只金色寻回犬玩耍,对芝子仍然虎视眈眈。 芝子回到房内,收拾行李,把衣物归一,她看到管家为她买来的舒适走路便鞋。 她连忙换上新鞋,把脚上破鞋扔到废纸箱。 一双鞋最能出卖人的身分,廉价鞋同便宜的车子一样,最不经用,一下子歪歪斜斜,头穿里破,颜色脱落,可是,荷包艰涩,也只得因价就货。 芝子把行李提到楼下。 明天就要去新世界了,它美丽吗,不得而知。 这时,她忽然听得玻璃窗上嗒一声。 芝子转过头去,刚好看到另一块小石子击在窗上,她本能想过去看看是谁,但,慢这,还会是谁,一定是对面那个淘气鬼。 定力稍差,就会失去工作,千万别去理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接着,又有一颗石子,然后,一切归于静寂。 芝子听音乐读报纸,又考虑写日记,可要把见闻记下来?不用了,她又想,这番经历,到了八十五岁,都不会忘记。 下午,女佣对她说:“对面曹先生请你过去喝茶。” 芝子摇摇头。 这杯茶喝来做什么,她并不贪图热闹。 傍晚,曹先生又来请芝子游泳。 芝子根本不谙水性。 她一早熄灯睡觉。 半夜醒来,有点紧张,睡不着,斟杯水,走到窗前。 月亮像银盘似的照耀。 曹家门口有一对年轻男女紧紧拥抱亲吻,难舍难分,芝子却不觉他俩猥琐。 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人类构造本来如此,只见他俩沉醉在二人世界里,忽然,门口的顶灯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分明是有人在屋内打信号叫他们适可而止,别再当众表演。 芝子见了这一幕不禁笑出来。 那对男女分开,芝子猜想那少女大概是管家说的曹家妹妹,她穿着半边明钉珠片的纱衣,极细极高跟的凉鞋,漂亮得像小仙子。 芝子艳羡,这样,才不枉少年时呀。 他俩笑着在门前分手,少女回屋里去。 华芝子呢,一辈子也别妄想这样大胆放肆,她没有资格风流快活,她要脚踏实地,才有生机。 第二天她一早起来,陆管家很欣赏这一点,陪她吃了早餐,出门到飞机场。 在车上管家说:“先做一年试试看,好歹忍耐。” 芝子点头,她不相信一个教大学的知识分子会打保母,其余困难,她会克服。 芝子没有坐过飞机,觉得刺激新奇,不过十多小时直航,长路漫漫,仿佛永远不会抵达目的地似的。 她吃了睡,醒了再吃,又睡,飞机仍然在半空浮游,别的乘客像处之泰然,玩牌、阅读、闲谈、看电脑、玩游戏机,各有各精彩,一点也不烦。 管家一上飞机要了枕头毯子便呼呼入睡。芝子一人心中忐忑。 她这次是去侍候一个没有心的人。 为了做好工作,她需要学习驾驶,熟悉一些护理程序,以及讲好英语。 她觉得有点压力。 终于到了。 听说海关特别严格,凡是华人,很难不被查询翻抄行李,但是芝子看见陆管家出示了一份文件,即时顺利过关,毫无困难。 芝子跟住陆管家快捷地离开海关大楼。 车子在等她们。 上了车,管家仍然闭目养神,芝子目光四处游览,忽尔见到著名金门桥,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在山上下了车,风劲、空气清新,他们在一层洋房前卸下行李。 屋里立刻有佣人迎出来帮手。 管家问:“元东呢?” 女佣回答:“在学校上课。” 管家说:“芝子,来看看你的房间。” 她把她带到二楼,呵,这岂是保母的宿舍,小姐住进来也不觉委屈,文房用具件件皆齐,最新的电脑、电话、传真机器,还有私人浴室、衣柜、床铺、被褥。 “你的时间表在电邮里,请查看。” “元东住哪里?” “问得好,他在地库,我带你去看。” “他反而住地库?” “可不是,怪脾气。” 推开地库门,只见自成一国,三四千平方尺面积全无阻隔,堆满书籍文件仪器电线,杂乱之中仿佛有点纹理。 “他不叫你进来你切莫擅作主张。” “那我怎样照顾他?” “小心听我说……这是一具信号仪,”管家把一枚小小的,像指南针那样的盒子交芝子手上,“他的人工心脏有什么不妥,仪器会响起来,有这种嘟嘟声音发出,你立刻要赶到他的身边,并且即时通知指定的医生,一切详细指示在电邮里,你好好熟习。” “知道。” “我还有事,稍后见。” 芝子把握时间淋浴更衣,即时开启电邮熟读指引。 她记性好,全神贯注,默读三次,已全部记在脑海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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