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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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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这么两个姑奶奶,叫我哪里去找好人家的女儿下嫁?”我调笑。 大姐悻悻然,“这小子,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小姐姐说:“你别瞧他疯疯颠颠的,人家这叫做君子坦荡荡,不比咱们小人长戚戚。” 我走上楼去。 我摇电话到牛津找庄国栋。 老庄是我同事。他这个人有点孤僻,与我也却还谈得来。 我叫他来伦敦,“反正放假,你一个人闷在宿舍干什么?” “我懒得开车。” “那我可要闷死在这里了。你来了,咱们还可以结伴钓鱼去。” 他说:“日钓夜钓,你也不腻。”声音闷闷地。 “你来吧,”我把地址告诉他,“我那两个姐姐虽然徐娘半老,倒还风韵略存,要是看中了你,你下半辈子吃用不愁。” “震中,你是益发风趣了。” “马上出门,晚上见你,再见。” “好,再见。”他挂了电话。 小姐姐进房来,“那是准?你又拿你老姐开玩笑,我迟早撕你的嘴。” “那是庄国栋,”我说,“我同事。” “哦,就是你说过的,离了婚之后对牢老婆的照片过了十年的那个人?” “不错,是他,”我笑,“他也确是对牢一张照片过了十年,但不是他老婆,是另外一个女人。” “你们这些人的感情生活简直千奇百怪,我不能接受。” 我挺挺胸,“小姐姐,我的感情生活还未萌芽呢,你别一竹篙打沉一船人。” “震中,你的脑笋几时生拢呢?” “做大快活有什么不好?”我反问。 “你也做了长远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缘分没到,找不到女朋友。”我说。 “牛津有多少个女孩子?你到伦敦来住,保管你三个月之内娶老婆。” “胡乱娶一个?不如去找牛津农学院那只母牛。” “所以爹爹对你失望,那年他拿爵士衔,我问他可快乐,他答:‘你妈妈不在,有什么快乐?现在只有等抱孙子那天才快乐呢。’小姐姐替我整理床铺。 “我要会生孩子,我就满足他。”我摊摊手说。 她不睬我,“你朋友跟你睡一个房?” “是。”我说。 “现在好了,爹爹一结婚,那女人升上神台,你这个正经承继人便打入冷宫……” “小姐姐,你看狸猫换太子这一类东西看得太多了。” “至少你应该换一辆车子。”她咕嘟。 “你送我?”我问。 “我问爹爹要去,”她说,“最多先替你垫一垫。” 我嬉皮笑脸,“说到钱就失感情。” “去你的。” 傍晚时分,庄国栋来了,他整个人的格局像电影大明星——英俊的脸,壮伟的身型,好气质,有点不羁,略略带点白头发,增加他的成熟美。 我迎出去。 “快进来烤火,火鸡大餐就准备好了。”我拍打他的肩膀。 庄进来书房,我把姐姐们介绍给他认识。 姐姐们很诧异于他的出色。 小姐姐说:“没见你之前,以为震中算是个英俊的男孩子,现在发觉震中简直是个傻大个儿。” “喂喂喂!”我抗议。 吃了饭我与庄在房中下棋。 我说:“明天姐姐与姐夫们介绍女孩子给我们认识。” “烦不烦?”他说。 “没法子,”我问,“你打算住几天?” 他打个呵欠,“无所谓。”他从简单的行李袋内取出我熟悉的银相架,放在床头。 “我的天,庄某人,你也太痴情了。”我说,“没有这张照片,你睡不着?” 庄脸上那股忧郁的神色又出现,他大口地喝着威士忌,苦笑,“我不能忘记她,我太爱她。” 那张照片很模糊,是他与那个女郎合影的风景照,我再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只好耸耸肩。 “如果你爱她,就应该跟着她去。”我说。 “我不能。”他说,“当时我已订了婚。” “那么对着她的照片做梦吧。”我说,“祝你幸福。” “是我先抛弃她的。”庄靠在床上说。 “你抛弃了她?”我问,“为什么?”我没听懂。 “你不会明白的。”他叹一口气。 “再下一盘?”我改变话题。 “累了。”他看着窗外。 “你这个人,自牛津闷到伦敦。来,我们到酒馆去喝几杯。” “我不想走动。”他伸个懒腰。 我随他去,度假不外是为了松弛神经,如果庄能够在床上躺得高高兴兴,愿他躺上十天八天。 第二天,大姐请来了许多华侨“名媛”以及各学院的女留学生,莺声沥沥,挤满了图书室。有些人在弹琴,有些翻画册,有些闲谈调笑,有些在扇扇子,哗,简直眼花缭乱。 有几个是皇家美术学院的学生,自然最会打扮,骤眼看仿佛布衣荆钗,实则上花足心思穿成一派返璞归真状:花裙子、长羊毛袜、大毛衣、布鞋、头发梳辫子……我也不知道我在寻找谁,等待谁,但这些女孩儿好看是好看,由头到尾,总没有一个叫我交上这颗心。 于是我寂寞了。 庄国栋比我更落魄,他的眼睛隐隐浮着一层泪膜,与我两个人,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酒杯,一派无聊。 我轻轻问:“我们要的那朵花,在什么地方?” 庄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你的花。”他低下头苦笑。 有许多女郎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不在乎,也看不见。 我问他:“看中了谁没有?” “没有。”他伸一个懒腰,“这里不是没有长得好或是有性格的女子,只是……你总听过‘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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