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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务必要通知她,你可知道?为了你,她已与我闹翻,她怪我引诱你,不然你不会一门心思的要跟牢我,所以我不能够——”

  我转头就走,我不要再听他们堂皇的理由。

  他在后面叫起来,“妹妹,止步,我答应你。”

  见他如此说,我又转过头来,跟他上楼。

  他的屋子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我累得几乎要虚脱,有憩息的机会,便肆意倒在他的沙发上,只觉得昏昏沉沉,快要进入梦乡,他把我拉起来,叫我喝牛奶,我就他的手喝两口,就进入甜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梦中见到无数的妖魔鬼怪前来迫我,扑向我,咬我,我哭泣,挣扎,逃,但是被他们逼我至一个角落,血红的,炽热的火向我烧来,我叫至声嘶力竭,躲无可躲,终于崩溃下来。

  我自梦中惊醒。

  张开眼睛,抹一抹额头的汗。

  “怎么样?魇着了?”是苏国栋的声音。

  我点点头,“睡了多久?”

  “七小时。”

  “什么?”我骇笑,“这么久?”

  “来,吃饭吧,我做了几个好菜。”他唤我起来。

  我鼻子闻到一阵香味,不顾三七廿一,吃了再说,像饿鬼一样,离家三天,就变成饥尼。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这次短暂的离家得到的教训可大了。

  妈妈曾说:“小牛小羊一生下没多久就会觅食,单是人,还说是最智能的动物,足足要父母养十年,简直是开玩笑。”她说得太对了。

  像我,冲动地走出来,结果除了回去之外,没第二条路可走,谁会收留一个十六岁半的女孩子?谁有这种胆子?

  今日苏国栋不知忒地,并没有教训我,只是静默。

  我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我税:“怎么,不骂我?”

  “有什么可骂的?你姐姐说得对,你盲目地需要爱,不管是谁,一头撞上去,爱了才说,为发而爱,因为在家庭中得不到温暖,所以渴望被关怀,其实也不尽是你一个人的错。”

  我低下头。

  “可是你不该把我列为你的对象。现在你姐姐愿意退出来成全你,你怎么安下一颗心?”

  我发呆。

  “你的年纪那么轻,前而的路那么长,一边走一边还不知要看多少风景,十年后,甚至廿年后,想起今日为我离家出走,你都会笑死,若干日子过去,当你心智真正成熟,我保证你看都不要看我这个平凡普通的公务员。”

  我忙说:“不会不会!”

  “你现在当然说不会。”苏国栋叹口气,“你现在的世界小得很,容不下那么多东西,一眼看见我,当是大目标,告诉你,将来不晓得有多少男人追逐在你裙下。”

  我露出一丝欢笑,“会吗?”

  “我老觉得穿校服的女孩子像只蛹,一毕业便脱下蓝色制服的蛹壳变为蝴蝶,你不用急,大把日子随你灿烂,你给我放心。”

  我喝着西瓜汁,不出声,已经回心转意。

  “去淋个浴,你姐姐就快要来接你走了,你还是准备回家去,对不对?”他看牢我。

  我犹豫的点点头。

  他有点安慰,拍拍我的肩膀。

  “闷,”他说:“谁不闷?做人……将来你就会明白。总要忍耐,不忍耐是不行的。”

  在他的浴室内,我把自己自顶至踵的洗了一次,只觉得热水与肥皂是天下最令我愉快的东西,离家三天,整个人变为一块咸肉。

  回去,不知道姐姐是否原谅我,不知道父母是否责怪我,我忽然胆怯起来;我害伯。

  擦干身子头发,穿回衣裳出来,看见姐姐已经坐在那里。

  她板着面孔,不声不响,与苏国栋相对无言,都是我不好,我想,害他俩这样子。

  见到我,她叹口气,“我们走吧。”

  我看看苏国栋。

  姐姐说:“现在我已跟他绝交,你爱追他,看你的本事了,反正我不会跟你争。”

  我发愧,“不不,姐姐,他是你的,我没有那么想过,他是你的!”我直嚷。

  姐姐说:“我才不要他,你要的话,你自己下功夫好了。”

  苏国栋在一旁啼笑皆非,“胡说,你们两姐妹胡说八道,我是我自己的,你们少把我抛来抛去当人球!”他大声叫。

  我与姐姐静下来。

  我忏侮,“都是我的错,姐姐,我苏醒过来,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功课,你不会对我失望。”

  “我们回去再说。”姐姐说。

  “我希望你同苏老师言归于好。”我说。

  “回去再说。”

  “姐姐,”我央求,“请你们——”

  姐姐打断我,“你以为人人像你,是小孩子?爱吵就吵开,和好在一刹那?谁跟你闹着玩?你走不走?”

  我看着苏国栋,眼睛里充满恳求。

  苏把手搭在姐姐的肩膀上,“你不原谅她,也该原谅我。”

  姐姐别转面孔,她像是伤透了心。

  我真想跪下来求她宽恕,一急之下,哭起来。

  姐姐着我一眼,讽嘲的说:“做孩子真好哪,一哭就可以把一切解决。”

  “好了好了,你们是亲姐妹,”苏国栋说:“她现在回心转意,决定不要我,你就把我拣回去算了,免得我流离失所。”

  姐姐忍不住笑出来,我含泪看着她。

  她叹口气,“我们先回家,国栋,你明天再来替她补习吧。”姐姐真是好姐姐。

  “不不”我抢着说:“我不需要补习老师,我自己会得温习功课。”

  “真的?”苏国栋大悦,“我从此可以放下这个担子?”

  “真的。”我伸出三只手指作发誓状。

  姐姐也露出一丝笑意。

  我们由苏国栋送回家中,母亲仍在那里打麻将,她似乎根本未曾发觉我失过踪。但是我觉得搓牌声无限温馨

  有姐姐爱我,已经足够。

  有我自己爱自己,也已经足够。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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