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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就在这个时候,休息室全体人齐齐肃立,余芒一看,原来谈绮华医生穿着绿袍绿裤出来。

  她除下口罩头罩,走到众人中间,看到一张张哀愁焦虑的面孔,基于人道,马上宣布:思慧生存。

  文太太眼泪汨汨淌下,方侨生连忙过去扶住。

  仲开则走到角落,痛快地流泪。

  张可立嘴角笑意渐渐扩大,余芒想跑到街上去喊:我们胜利,我们胜利。

  但是文轩利随即问:“生存,那是什么意思?”

  谈医生答丈夫:当她苏醒,我们才知道她的智力可以恢复到什么地步,我们不宜苛求。

  众人既嗔又痴,脸色又苍白起来。

  谈医生微笑,“手术空前成功,还待恁地,一小时后,思慧已可睁开双眼。”

  许仲开颤声问:“她会不会认得我们?”

  谈医生看他一看,“或是会,或者不会,但辨认亲友不是重要部分,最重要是她活着,比从前有进步。”

  谈医生冷峻目光打量众人一下,“我要去洗刷,失陪。”

  余芒心细如尘,目光如炬,看到医生穿的胶靴上沾着血迹,刚才一场与死亡大神的搏斗,想必惊心动魄,非同小可。

  而仲开还净挂着病人会不会认得他。

  幸亏世保不知溜往何处,不然可能问出更幼稚的问题来。

  大家坐下来。

  余芒看到方侨生的额角有汗,一摸自己的衬衫,也已湿透。

  大家筋疲力尽闭上眼睛。

  余芒有奇突感觉,故对侨生说:“我好似就在这一刹那失去了思慧的感应。”

  侨生看好友一眼,“一切都是你的潜意识作祟。”

  “谁说的?”

  “薛门佛洛依德。”

  “侨生,你怎么好比牛皮灯笼,点来点去依旧不明,思慧昏迷的时候,有一小撮思维飞来侵入我的脑海,一旦苏醒,那束电波便自动收回——”

  方侨生只默默瞪眼看着余芒。

  余芒喃喃道:“不信拉倒。”

  侨生严肃地说:“你不晓得你有多需要我,幸亏我回来了。”

  每一个人都需要方侨生的专业意见,文轩利同文大大先围着她谈起来。

  于世保这个时候才扛着一箱粉红色克鲁格香摈回来,一见众人虽然抹着眼泪,但有说有笑,便知他们已经祈求得奇迹,不管三七二十一,卜一声开出酒,对着瓶嘴,便大口喝将起来。

  余芒一向豪迈,接过酒瓶,也依样胡芦咕嘟咕嘟。

  看护找来杯子,医院也不加干涉,大家庆祝起来。

  张可立想静静退出,余芒出力拉住。

  不准他走。

  余芒看到他眼睛里去,“她需要你。”

  每个人都可以回家休息,张可立例外。

  文思慧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必须是张可立。

  这时候,闲杂人等越少越好,余芒请辞,谁知文太太说:“余芒,你怎么可以走,你才是这次手术总策划,由你把我们这盘散沙聚集一起。”

  “我?”余芒指着鼻子。

  许仲开由衷地说:“绝对是你。”

  余芒腼腆地笑。

  不不不,是文思慧本人的力量,由她感动呼召余芒一步一步统筹整件事。

  “噫,”世保说,“世真来了。”

  可不就是漂亮的于世真,一脸不悦,抱怨世保,“哥哥这样要紧的事都不知会我。”

  张可立略一迟疑,便上前大方地与世真打招呼。

  文轩利至今不知这气字轩昂的年轻人是谁,但觉他地位越来越重要。

  思慧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

  她紧紧皱着眉头,微弱地说:“痛……”大家把耳朵一齐趋过去,看护摆摆手,叫他们退下。

  余芒不理别人怎么想,她认为能觉得痛已经不容易,居然还能说出来,足令她放下心头大石,她过去握住思慧的手,“有你的,迷迭香,干得好。”

  忽然之间视线模糊起来,余芒知道她也终于忍不住哭了。

  故事说到这里,小薛说:“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余芒问:“为什么?”

  “太幸福了,十分虚假。”

  “喂,别把一支笔逼人穷巷。”

  “观众不会相信。”

  “你又喜欢哪个结局?”

  “进展一直完美,在女主角借尸还魂后停住最好。”

  余芒瞠目结舌,“你在说什么啊?”

  “女主角的精魂,借一具没有思想、行尸走肉般的女体复活,去继续她的遗志。”

  余芒忍不住大叫一声:小林,换编剧!

  小林过来说:“下星期就要开戏,换导演倒是来得及的。”

  “反了!”

  “我觉得小薛的收尾十分有绰头。”

  “我从来不用绰头。”

  “也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余芒把嘴巴闭成一条线。

  “况且,潮流这件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做得漂亮,是我们利用了它,无可厚非。”

  “谁,谁是行尸走肉?”余芒扭着编剧不放。

  小薛莫名其妙,“反正不是你,乱紧张干什么。”

  余芒气极坐倒。

  小薛说:“导演一日怪似一日。”

  副导小林帮着说:“我喜欢这本子,有推理意味。”

  余芒忽然抬起头来,“小薛,我带你去看女主角,好叫你晓得我说的结局并不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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