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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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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过,你听错。” “章某,我没有时间同你瞎缠。” “慢着,现在我对你的本子又另外有了新的兴趣。” 余芒怔住。 老实说,一剧之本乃戏之灵魂,当然由相熟老拍档做来事半功倍。 余芒的心思动摇,受不起这诱惑。 “怎么样?”对方得意洋洋,胜券在握,“告诉那个人,叫她走,先回家练练描红簿未迟。” 余芒内心交战。 那边已经吃定了她,“明天上午十一点我上你那里来,老规矩。” “慢着。” 对方懒洋洋,“不准迟到是不是,好好好。” “不,我们不需要你了。” 不能一辈子受此人威胁,迟早都要起用新人,不如就现在。 “什么?”对方如听到晴天霹雳,“姓余的,你再讲一次。” 余芒心中无比轻松,“我已答应人家,不便出尔反尔,下次我们再找机会合作吧。” “喂,喂,” “我有事要即时外出,失陪。”余芒搁下电话。 奇怪,毫无犯罪感,她终于学会了说不。 从前她是不敢的,老是结结巴巴,唯唯诺诺,怕不好意思,一个黑锅传来传去传到她处便不再易手,吃亏得不得了。 今天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老章并没有放过她,电话一直拨过来。 不能接,不晓得有多少难听的话要强逼她听。 得罪这个人,可得紫心英勇奖。 余芒索性把无线电话也关掉,一个人斟出咖啡,坐着清清静静地补充剧本初稿上的不足之处。 傍晚,不知恁地,余芒开始盼望于世保来接。 只有在很少女很少女的时候,试过有这种享受。那羞涩的男孩带着零用钱买的小盒糖果怯生生上门来,因为诚意大过浓醇,那糖的香甜直留在心底直到今天。 如今这些小男孩不晓得流落在何方。 余芒伏在功课上深深叹息。 门铃响,噫,快快重温旧梦吧。 余芒才打开门,已经有一只大力的手使劲把她推开,余芒往后退一步,停睛一看,来人却是章大编剧,她特地登门来骂人不稀奇也不算第一趟,但她身后却跟着于世保,两人不晓得恁地碰在一起。 于世保见一个女人出手动另外一个女人,立刻联想到争风喝醋,马上认为是勇救美人的好机会,于是一个箭步挡在余芒面前,同那陌生女士说:“喂喂喂,不要动粗,有话好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章女士不知他是什么地方来的野男人,倒是有点顾忌,不敢入屋,只是远远地骂:“你甩掉我?没有那么容易,我要通天下知道你的德行。” 说罢,扬一扬披风,很神气地离去。 于世保听过这话,意外得傻了眼,原本以为是两女一男的事,现在好像变成两个女人的畸恋。 他朝余芒看去。 余芒却好整以暇,轻轻笑着调侃道:“我同你说过,女导演生活中有无限神秘入神秘事。” “刚才那位女士,呕,同我一部电梯上来,原来也是找你,怎么个说法,你甩掉她?” 余芒若无其事地答:“不要她了,换了个新人。” 于世保终于碰到克星,他结结巴巴地问:“也是女孩子?” 余芒答:“我从来不同男生拍档。” 于世保完全误会了,酒不迷人人自迷,他为余芒的奇言怪行倾倒。 接着余芒问:“是不是接我出去玩?” 于世保的头有点晕眩,在他的字典里,还是第一次出现他认为是难以应付的女子。 大挑战。 “好,”他说,“跟我来,今天是我妹妹生日,我们一向随和,欢迎朋友参加,但求热闹。” 余芒决定暂时放下剧情及剧中人。 宴会在户外举行。 也许经过约定,也许没有,年轻的人客统统穿着彩色便服,恣意地取香摈喝,躺在绳网里或草地上说笑听音乐,丰盛的食物就在长桌上。 蔚蓝的天空外是碧绿的海水,令余芒想到某年暑假的希腊。 余芒禁不住喃喃责怪自己笨,为着打天下,闯名头,竟忘记抬起头来看这样好风景。 于世保的功劳在叫她好好开了眼界。 “世保,我此刻明白你为什么整天净挂住玩玩玩了。” 于世保正站在她身边,凝视她半晌才说:“有时候,你的神情,真像煞了一个人。” 余芒听见这样的陈腔滥调,忍不住说:“我知道,你的小学训导主任。” 连于世保都茫然,“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艳丽的青春女,长发披肩,一件鲜红紧身衣如第二层皮肤般,非常洋派地搂着于世保吻一下脸颊。 于世保说:“这是我——” 余芒忽然接上去,“于世真,世真是你妹妹。” 世保一怔,世真却笑了,“世保亦多次提起你,他说他为你着迷,”她好心地警告余芒,“不过通天下叫世保着迷的人与事多着呢。” 可见英雄之见略相同,余芒畅快地笑起来。 世保十分尴尬,可是只要是新鲜的感觉,他便来者不拒,年轻的男子便是这点怪。 他把余芒拉到一角跳舞。 草地白色檐篷下有一组爵士乐队,正在演奏三四十年代怨曲,于世保不知几时已经脱下外衣,身上只剩一件极薄的白衬衫,贴在他身上,美好身形表露无遗,比起世真,世保只有更加性感。 余芒叹道:“到了这里,真是一点野心都没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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