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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薛遇到救星,伏在桌上偷偷笑。

  “谁?”

  “于世保。”

  “现在才三时半。”

  “下午茶时间,我愿意送点心上来。”

  “你自何处寻得我的号码?它并不在电话簿上。”

  “我也有电影界的朋友。”

  “我正忙。”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知道车子不属于我。”

  余芒沉默,她也没有答案。

  嘴里却花俏地说:“关于你的事,我还知道很多很多。”

  她的编剧吓一跳,导演有双重性格,真的是工作时工作,游戏时游戏。

  于世保忽然觉得耳朵微微发麻,似被谁的无形玉手轻轻扭了一下,设想到经验丰富的他尚会有如此新鲜的感觉,耳垂渐渐痒起来,他只得轻轻地说:“我愿意听你一件一件告诉我。”

  “什么?”余芒诧异地问:“你想听你自己的故事?”

  “自你嘴里说出来,在所不计。”

  余芒忽然醒觉,同这个小子已经胡调太久,她看一看电话筒,只觉不可思议,连忙挂线。

  她回到座位,咳嗽一声,“刚才说到——”

  轮到门铃响了。

  小薛马上转过头去,等看好戏。

  门外站的却是大制片小林。

  小薛好不失望,“怎么是你?”

  小林白她一眼。

  余芒说:“不要理她,她心如鹿撞,在等待果陀。”

  小林接下去,“很久没听说这个人了。”

  余芒叹口气,“不流行他了,我们切莫为文化的包袱所累。”

  谁晓得小林咕咕地笑起来,“你放心,我只等待印第安那钟斯博士。”

  新一代统共没有心肝。

  小薛说:“我知道背这种包袱的人,每做一事,必为自己解释,来来去去,是不甘堕落,痛苦得不得了”

  小林也笑,“还有,他们一想到从俗,便有人尽可夫的感觉,我真想拍拍伊们肩膀:老兄,别担心,不见得迎风一站,就客似云来,舞女还有坐冷板凳的呢。”笑得前仰后合。

  余芒不过比她们大三两岁,感觉上犹如隔着一个鸿沟。

  “导演就有许多事不肯做,不敢做,做不出来。”

  余芒看着她的制片,冷冷道:“你倒说说看。”

  “譬如讲,今天晚上,穿件比较凉快的晚装去电视台亮相。”

  这是余芒的包袱,扔下谈何容易。

  余芒问:“你带来的这两盒是点心吧?”

  “楼下一位于世保先生说是你嘱他买的。”

  小薛拍手,“啊,是他。”

  小林问:“他是谁,好一位俊男。”

  余芒想一想,这样形容他,“老朋友。”感觉上真像老朋友,接着责备手下,“什么年代了,还在乎一张漂亮的面孔。”

  小林与小薛齐齐奇问:“为什么不?”

  这也是包袱:富家弟子一定纨绔,漂亮的男人必然浮夸,美丽女子缺乏脑袋,流行小说失之浅薄,金钱并非万能……

  真的,为什么要针对一张英俊的面孔,看上去那么赏心悦目,为什么要特地抗拒。

  此刻余芒心中所指,倒不是于世保。

  是她另外一个老朋友许仲开君。

  小林的目光落在桌子上一帧帧速写上,“啊,多好,都是分镜图,小薛,好工夫。”

  “是导演的杰作。”小薛未敢掠美。

  小林不住颔首,这几天怪事特别多,她已经不打算追究,导演若果忽然吹奏起色士风来,或以法文改写剧本,她都不再奇怪。

  每当新片上映,每个导演都会略略行为失常,见怪不怪。

  最要紧是让她有足够的休息。

  余芒吩咐,“我们明天继续,小薛,你回家先把头两场写出来看看。”

  小薛说:“我希望今晚梦见生花妙笔。”

  余芒笑,“城里数千撰稿人,秃笔都不够分配,来,我送你一盒蟠桃儿走珠笔。”

  小林偕小薛离去。

  余芒看着剧本的大纲发呆。

  最初坚持要写这个故事,也是因为有强烈感应,情节雏形渐渐显露,似有不可抗拒的呼召,使余芒非常想做这个剧本。

  且不管有无生意眼,余芒己决定把浪荡女的故事写出来再说。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她感应了剧中人的性格脾气举止谈吐。

  到最后,走火入魔,她余芒就化身为女主角,想到这里,她几乎有点向往。

  有电话进来,余芒觉得这可能是于世保。

  没想到这第六感并非万试万灵。

  那边一把娇滴滴的女声怪声怪气地说:“这么快便找到替身,真不容易。”

  余芒当然知道这是谁,不甘示弱,立刻说:“章大编剧,你既不屑写,快去退休结婚,你管谁接你的棒。”

  “成吗?”她声势凶凶,“街上随便拉来一人便可代替我的地位?”

  余芒说:“您老不肯做,总不能不给别人做。”

  章氏的声线忽然转得低低,这人,不去做播音剧简直浪费人才,忽怒忽喜,天底下干文艺工作的人大概都有异于常人,只听得她对余芒说:“我有讲过我不写吗?”

  “我有一打以上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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