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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千岁下车,她又伸手臂挽着他。

  千岁问:“你是王叔手下吧。”

  他俩在大牌档坐下。她笑笑,“你说呢。”

  “那张伪造结婚证书从何而来,照片肯定是电脑合并。”

  苏智不出声,滋味地吃起宵夜,她还添叫一碗豆腐脑。

  “你是什么人?”

  “苏智,二十三岁,湖北人。自幼随舅舅迁居广州,中学程度,会说英语。”

  “王叔派你跟车,是因为不信任我?”

  苏智微笑,“假设有司机连人带货失踪,如何向对方交代?”

  千岁叹口气,“我以为我值得信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打算天天坐我的车来往岭岗。

  “这是我工作。”

  “又何须认作我妻子?”

  “你看刚才那女警觉得我俩多温馨,立刻放行。

  “你同她说什么?”

  “我同她说,丈夫一次按摩,染到疾病,几乎离婚,现在,我寸步不离。千岁啼笑皆非。

  这番陈情剖白达到声东击西效果,女警即时大表同情。“如果有幼儿同行,更加方便。”

  “你这样聪明伶俐,为什么不做正行?”

  苏智笑了,她学着他口吻反问:“你这样勤工好学,为什么不做正行?”眼神沧桑毕露。

  千岁无奈,“今日,货物藏在何处?”

  “坦白说,我不知道。”

  “车子面积有限,我可以找得到。”

  “你开车,我跟车,何必多管闲事,有本事,做够期限脱身。”

  “走得甩吗?”

  “木兰街有的是司机,一日来往岭岗一千转,何必缠住你不放。千岁不出声。

  苏智改变话题:“赚到钱,你打算做什么?”

  千岁答:“让母亲生活舒适点,你呢?”

  “我打算开一家玩具店。“那很好。”

  苏智嫣然一笑,“走吧,丈夫。”

  第二天晚上,司机们聚集在站头议论纷纷,半怠工,口沫横飞,摩拳擦掌,他们本来话就比正常人多,何况真的发生大事。

  “要削我们三成班次!”

  “七月生效,追讨我们老命,非赶尽杀绝不可。”

  “官商勾结,杀尽良民。”千岁静静聆听。

  “说是我们非法以岭岗口岸作终点,严重影响口岸服务秩序,上落客站附近的环境及货运,形容司机‘失控’。”

  “班次一减,候车时间相对增加,票价铁定上升,对往返两地市民不便,势必转乘另一种交通工具。”

  “凡扰民政策,必飞快实施。”

  “交通部只批出五百个配额,一个配额代表一转车,即一来一回,但业界却超班一倍,至一千转,令九铁少收三亿,愈来愈不像样,决定规范。”

  众司机喃喃咒骂。

  这时,忽然有人高声唱歌泄愤:“一叶轻舟去,人隔万重山哎哟——”

  千岁觉得无奈。

  乘客坐满,司机们只得回到座位,驶走车子。这一行应运而生,等到运道一去,势必沉寂。

  苏智最后一个上车。

  收工后,他俩去吃宵夜,苏智吃一般粗糙平凡的食物,照样津津有味,吃相可爱。

  只有试过肚饿,或是吃完这一顿,不知下一餐从何而来的人,才会那样惜福。

  苏智抬起头来,“看什么?”

  千岁别转头去。

  像我们这种人,只有自己对自己好,否则,还有谁理我们,谁会送一块糖,赠一件衣裳,若无打算,饿死天桥底。

  “你怎样入行?”

  “我走粤港单帮,来回带香烟化妆品奶粉,后来,又随人到巴黎带名牌手袋,被他们看中。”

  “也是按转数赚取酬劳?”

  “蝇头小利。”

  “一滴露水,对蜻蜓或飞蛾来说,也足够解渴。”

  “王千岁,你这个人很有趣。”

  “你一个人住?”

  苏智点头。

  “我也独居,家母仍在医院里。”

  苏智忽然明白他铤而走险的原因,不禁恻然。

  她看着他的一双手,犁黑粗糙,不似斯文人,但是车里却有一本英文书:《马丁路德及宗教改革》,这人真的十分有趣。

  “有女朋友没有?”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

  “嘿!”苏智笑出声来。

  “你呢?”

  “我对感情深切失望。”

  千岁想,一定是吃过亏。

  这一个晚上,千岁忽然觉得时间易过,母亲入院之后,他第一次笑,这都是因为苏智,他俩在同一架车上。他们在小食档分手。

  第二天早晨,千岁去看母亲,她正在吃绿豆糕。“谁送这个来?”

  看护答:“一位小姐放下就走了。”

  “什么样的小姐?”

  这时千岁妈说:“医生说我可以出院,我真想回家。”千岁笑,“那多好,我即刻去办手续。”

  他与医生谈一会,了解情况,他完全放心了。

  回到家,有一个打扮朴素的外籍女佣在门口等候,“王先生叫我来侍候太太。

  千岁以为是三叔,心存感激。女佣一进门立刻动手工作,手势熟练,经验老到,是照顾病人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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