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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允轻轻问女儿:“你阿姨几时会找到伴侣?”

  豆苗不出声。

  “你的意思是,她将孤独到老?”

  “那倒不是,得看她的选择如何。”

  “豆苗,你讲一讲。”

  “有三个人,都希望她在经济上拉他们一把,只有一个得偿所愿,余生无忧。”

  周子允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全无职业?”

  豆苗答:“我记得妈妈说过,有妆奁的女子很快嫁得出去。”

  “还要在三个次货当中挑一个?那多累。”

  豆苗笑而不语。

  一抬头,看到子驹正与邻座单身客攀谈。子允问:“这是其中一名吗?”

  豆苗不置可否。

  “可否阻止子驹作无谓牺牲?”

  豆苗像大人一般口气:“生命那样长,有点消遣也是好事,有什么不妥,她可以回到我们家诉苦痛哭。”

  子允苦笑:“豆苗你比她成熟。”

  “因为我还小,我可以老气横秋。”

  那边,周子驹却像小女孩般仰起头咕咕声笑起来。

  母女同时轻叹,然后,阖上眼睛休息。

  周子允忽然问女儿,“豆苗,你可看得见你的未来对象?”

  在午夜,对牢镜子削一个苹果,若果皮不断,那么,在镜子里可以看到他的映象,这是有关爱情的古老传说之一。

  一般人都渴望有预知能力。

  豆苗闭上双目,悠然入梦,她发觉置身一座小小礼拜堂里,染色玻璃窗七彩斑斓,气氛祥和,一排排座位中只有一个年轻女子低头祈祷,她穿着白纱,她是新娘。

  豆苗走近,她听到脚步,抬起头来,看牢豆苗。

  豆苗道歉:“对不起,打扰你。”

  这时她看清楚女子的脸,吓一跳,退后一步。

  那女子长得与周豆苗一模一样,她看到自己,多么诡异,豆苗大惊失色。

  “呵,”女子站起来,高度也相同。她说:“你是我女儿,我们终于见面了。”

  豆苗更加吃惊,看仔细一点,果然女子年纪比她大几岁,而且,下颊比较尖,豆苗惊问:“你说你是谁?”

  女子缓缓流下泪来,伸手想抚摸豆苗脸颊,就在这时,豆苗蓦然惊醒。

  “妈妈。”她叫出来。

  周子允连忙拉住她的手:“妈妈在此。”

  豆苗喝下大杯冰水,还一直喘气。

  周子允内疚:“豆苗,如果你害怕寄宿,真正不习惯,你可以回来,家永远是你的家。”

  豆苗伏在她肩膀上,妈妈面孔长方,端庄刚健,与梦中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到达美国东岸,三人忙了起来,帮豆苗搬入宿舍,从头布置,周子驹施展购物花钱本领,一天便买齐家居用品,叫豆苗安枕无忧。

  周子允陪豆苗到学校报道,同学们看到小女孩由母亲陪同入读大学,啧啧称奇。

  临走,子驹同外甥说:“慎交男朋友。”

  豆苗嗤一声笑出来。

  子驹亦无奈:“是,我何来资格训话。”

  “不,”豆苗说,“阿姨忠告有理。”

  “要做好预防措施,明白吗?”

  豆苗知道这是最后机会了,她忽然轻轻说:“阿姨,你好像说过,我并非亲生。”

  子驹一听,像是吃了一记耳光似,面红耳赤,瞪大双眼,分辩说:“我没讲过那样的话,是谁含血喷人,毫无根据!”

  豆苗连忙说:“那么,是我听错了。”

  子驹站起来离开,再也没与豆苗说话。

  周子允嘱咐女儿:“圣诞新年我来看你。”

  子驹低着头,眼神不与豆苗接触。

  母姨走了不到一个月,天气转冷,开始下雪,一早天黑,十分寂寥。

  同学背后叫豆苗小清人,豆苗不想投诉,任由他们,渐渐他们也不好意思,改叫小孩。

  他们时时向小孩请教功课,开头是女生,稍后男生也加入。

  豆苗知道祸从口出,可是这世界做人难,她若不开口,人说她自闭,她若多说一句话,那肯定是妖女,豆苗只得虚伪应酬,像“这些我也不懂,你要向高年级师兄请教”,“我也不过靠死读书”,“跳班是家长逼出来”,“第一至五章每一句都重要”等。

  为什么仍有人上门求教?因为她有时忍不住会对真正有需要同学加以协助:“你似走错路了,应当自这里开始温习”或是“别担心物质不减论,讲师不会出这个题目”……

  都不是她那一科,她也头头是道。

  讲师建议小女孩跳班。

  豆苗愁眉苦恼:“再跃升我都无书可读了。”

  “你可以由生物科直升医科。”

  “我不想十八岁做手术室医生。”

  讲师说:“有人十五岁正式做医生。”

  “那是天才,我是普通学生。”

  讲师无奈:“我们会去信你家长。”

  幸亏母亲民主,豆苗松口气,妈妈不会强她所难。

  在饭堂她一边读诗一边喝豆茸汤,有人叫她:“小女孩。”豆苗抬起头来,听得另外有人说:“她有名字,她叫周豆苗。”“豆芽?”“不,豆苗。”“那也是一种华人特有的美味蔬菜?”“生番!”

  豆苗笑起来。

  那人坐到她面前:“我叫古大可,华人同学会今年的会长。”

  豆苗礼貌与他招呼。

  “今年新年晚会,你愿意表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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