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亦舒 > 蓝鸟记 | 上页 下页 |
五五 |
|
“是的。” “我叫祖。”她说:“我想买点盆栽。” “请参观。”我说。 她选了两盆,我替她放进篮子里。 她在高凳子上坐下,她点起一枝烟,她说:“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有十分钟的时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所以想在你店中坐一会儿——行不行?我觉得一个人喝咖啡毕竟太寂寞了。” “当然,请便。” “你在读什么?”她问。 “哦,一本小说,”我让她看看,“最近我买了一套DH劳伦斯全集。” “你看那么多的书?”她翻翻书。 她是个很亲切的女孩子,很快就熟络了。 “你觉得做售货员是否烦闷?”她笑问。 “并不”,我笑笑,“为什么?” “有人做牙齿做得累死了,”她笑说:“天天看着病人便说:‘请张大嘴巴。’结果他自己也几乎张大嘴巴哭了。” 我笑。 笑到一半忽然停止。 薛伟年不也是牙医吗?他难道也觉得闷?我不相信。 “每天下班的时候很晚了吧?” “是的,五点半了。”我说:“但是我们早上十一点才上班,所以我做这份工作,我可以留在家中照顾母亲到钟点女工到我们的家。” “令堂需要特别护理?”她问。 “她的身体不太好。”我说:“只有我与她住。” 她侧侧头:“哦。” 她仿佛是专门进来与我谈话似的,我也可以问她一些问题,但是我没有,因为我可以想像到她的身份,一定是外国回来的,洋派、洒脱、美丽、年轻,从她身上的打扮知道她的环境很好——看,并不需要一个福尔摩斯呢! 她说:“嗳,好了,我走啦,改天见。”她自高凳子上跳下来。 “再见,再见。”我微笑。 “再见。”她摆摆手。 她取过盆栽走出去,我低下头把书本收进抽屉。再抬起头,她已经走到对面马路,一个男人在等她,从她手中接过那两盆仙人掌,我一怔。 那是薛伟年。 雪白的衬衫,深色牛仔裤。那是薛伟年。 他们走远了。 我缓缓地坐下来。 这么巧。 她口中的牙医原来是他。 薛伟年与祖。祖什么?她姓什么?洋人习惯往往只说名字不道姓字,她是他的女朋友,我微微笑起来,真是的,也只有她配得起他,每星期六收他六枝白玫瑰。 那么美丽的女孩子。 下次包花的时候,一定要扎得更漂亮。 她又来了。 “HI,敏儿。”她这样称呼我,好象她是我的老朋友。 “你好。”我笑着点点头。 她说:“吃点糖果吧。”她把巧克力递过来。 “谢谢你。”我取了一粒放在桌子上。 她说:“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不知道有没有印象?” 我有点奇怪:“谁?” 有什么人是我认得又是她认得的?不可能,我们并不是朋友。除非—— 只有一个人。我心想,是她口中的牙医生。 “那人是你的顾客。”她说。 “是吗?”我问:“我们这里的顾客恐怕很多呢。” “他以前买红玫瑰,现在买白玫瑰,记不记得?” 我明白了,她一定是要打听薛医生以前送花给什么人,我并不知道,何必多事?女孩子们都多疑多忌。 我摇摇头。 “怎么,不记得?”她失望地问。 “客人很多。”我说。 “这人很特别。”她又说:“每个星期六他来买六枝玫瑰花——” 我无法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我说:“六枝玫瑰?仿佛是有的,一个年轻人。” “对了,你记得她吗?”她很兴奋。 “见到了会记得。”我说话十分小心,“怎么呢”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记不记得。”她看着我的脸。 我笑笑,不出声。 这女孩子怎么这样容易与人亲近? 她看着我说:“你一定是在想,怎么我的话那么多?是不是?” 我很尴尬。 我问:“你怎么知道?” 她苦笑:“因为我的话是太多了。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他为什么买那么多的玫瑰?” 我摇摇头:“买给女朋友,自然。” “不,买给他的母亲。红玫瑰——因为那时候母亲还在医院里,他天天去看她,白玫瑰——” 我好紧张,伸长了脖子。 “是因为母亲康复,所以每星期六送一束。” 我冲口而出:“啊!不是送你的呀?” “送我?为什么?”她睁大眼睛,“你知道我是谁?” 我退后三步,“不……不知道。” “我是他妹妹。” “啊?” “你知道,是他叫我来问你姓名,问你对他有没有印象的。”她耸耸肩。 “但是为什么?”我吃惊。 “为什么?”她说:“你总应该知道呀。”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