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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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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美丽的身裁,美丽的面孔。 我在饭堂吃饭的时候,她忽然跑过来坐在我对面,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我微笑。 我从来不相信天下有“飞来艳福”这种事,所以我报以微笑,等她开口。美丽的女孩子对男人微笑的时候,必有所求。但是我已经完全准备应允她。 她问:“你叫王晓庄?” “是。”我说。连我的姓名都打听好了。 “英文名字叫尊?” “是。”我说。这句奇怪了,这是什么意思? “念中国文学的?”她问。 “是——小姐,完全正确。”我答。 她尴尬地笑一笑。像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叹一口气。“你需要帮忙?”我主动问:“那篇功课来不及写?没关系,你去跳舞好了,我是著名捱义气的。” “是需要帮忙——” “你哪一系?”我问。 “医科。”她笑一笑,“第三年。” “哗!”我怀疑起来,“我能为你做什么?” “尊,我能不能请你吃晚饭?”她问。 “为什么?”我问:“这年头谁也不会无端端请吃晚饭,你有什么道理?” “你是否五呎十一吋高,一百四十五磅重,英文名字叫尊,念中文系?”她重复问一次。 “是。这就是你要请我吃晚饭的道理?”我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她深深叹口气。 “我不相信。”我笑。 “今天晚上,八点钟,我到你宿舍来接你,然后把详细原因告诉你。”她站起来就走。 我傻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又转回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叫莉莉安,姓潘。记住,晚上八点。” 一阵风似的,她走出饭堂。 我?美女八点钟来接我出去晚饭?我?真不简单。我得把报章杂志翻出来瞧瞧,我的星座说些什么,是不是真走了运。 八点正。 我穿得很整齐,坐在宿舍房间里等。 她真的来了,一件米色羊毛衫,牛仔裤,青春洋溢,美艳亲王似的。 她说:“朋友叫我阿莉。我们去吃饭吧。” 她甚至开了一部小小日本车来接我。她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卖掉我也不值多少。 饭局设在天香楼。这么破费。还叫了上等的黄酒,一边吃油爆虾一边敬我酒。必有所求。 我说:“你要我如何两胁插刀,赴汤蹈火,说吧!”我挺了胸膛,表示士为知己者死。 “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尊。”她似有万分幽怨,“你有没有时间听我从头说起?” “有。” 她用手撑着金棕色的脸蛋。(这是她的惯性动作。)她开始:“我父母移民到英国已经一年了。因为我不想转到英国重新念医科,所以自己一个人留在香港念书。” “哦。”我点点头,“只有你一个人在香港?没有兄弟姊妹?” “没有。”她摇摇头,“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我始终不认为这跟她忽然请我吃饭有啥子关系,但是我耐心地聆听——美女无论说什么话都有人听。 “我在香港一个人住足两年,我不是寄宿生,我在坚道租有层小房子。” “呵,”我礼貌的说:“那应该很好呀,装修得很时髦吧?” “嗯。”她说:“很多人很喜欢,全白的。” 她夹了一块西湖醋鱼给我。 “两年来一个人住,”她说:“有时我是很寂寞的——” 我的心噗通噗通跳起来。她不是在暗示什么吧? “有时候请朋友来坐坐,”她说:“就在去年圣诞节,我开了一个小小的派对——那时我不认识你,尊,不然一定请你——”她忽然不说下去了。 我等了半晌,忍不住问:“后来呢?” “我的阿姨刚巧从英国到香港渡假,她又刚巧来探访我。”阿莉连喝几口黄酒。 我心中觉得蹊跷,看着她。 她是个美丽的女郎。 她深呼吸一下,然后说:“我阿姨来的时候,并没有打电话通知,她说过她会来看我,但我没想到那么早,那时才早上八点。” “八点?派对在早上八点还没有散?”我问。 “散是散了,但还有一位客人没有走。”她说。 我明白了。男客人。 “我的天!”我说。 “你说得真对。‘我的天!’。”她叹口气。 “你怎么办?”我问。 她又给我夹一块火腿小棠菜。 “我怎么办?我身上穿著睡袍,蓬头垢面,我只好跟阿姨说,那位在浴间淋浴的客人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上星期才订的婚,我们同是香港大学的同学,他叫尊,他念中文系。我已经写过信去通知爸妈,可能因为假期邮误问题,他们尚未收到信件。” “你非常聪明呀。”天下巧事倒多,那个男人跟我有很多相似之处。 “是吗?听了我那番话,我阿姨的面色由灰白转为红润。我那‘客人’自浴间出来,我介绍他给阿姨认识,他们握一下手,阿姨便识趣的告辞了。” “一切都很好呀。”我称赞。 阿莉叹口气,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我,她说:“好?我父母后天来香港,要见我的未婚夫。” “呵?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真订婚?”我吃惊地:“那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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